河北省淶水縣義安鎮高洛音樂會調查報告論文
宗教是一種奇特的文化形態。它所反映的是人與自然以及人與社會的兩種關係,是人對這兩種關係的評價、態度和處理方式。宗教在一定的時空範圍內影響了人們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方式。在中國農村,傳統的自耕自足的小農經濟基礎造成中國人的宗教信仰謀求對現實生產和生存現狀有直接的救助。而在南、北高洛,通過“音樂會”這一鼓吹樂社的活動與鄉民們的祭祖崇神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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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省淶水縣義安鎮高洛音樂會調查報告
一、音樂會的“開壇”“坐壇”“收壇”
一開壇北高洛音樂會正月十三早上的開壇儀式
在村內臨時設燈棚、祭壇祭祀神靈,民間稱“開壇”正月十三早八點,我們觀整個開壇儀式:掛像――在前一日佈置好的官房子和外面臨時設定的后土燈棚內懸掛神像,棚外鳴放鞭炮;開壇――香頭帶領文壇人員在壇前燒香、磕頭,武壇人員打法器套《開壇合息》;請神――文壇唱誦《迎神贊》、武壇打《長三牌》;
安神――文壇念《心經》、武壇打《長三牌》,結束。整個儀式持續四十分鐘,只有音樂會人員參加。
二坐壇北高洛音樂會正月十四下午的坐壇儀式
樂社於壇場舉行儀式並坐於棚內演奏音樂,民間稱“坐壇”。正月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每日上午和晚上均“坐壇”。下面是北高洛正月十四下午“坐壇”儀式的過程:
正月十四下午兩點十分,音樂會在官房子演奏坐壇、進香。兩點半左右,村民們陸續前來,村民們在官房子外臨時設立的神壇前跪拜磕頭,並把帶來的香自己點燃插在神像前的香爐中。村民們跪拜燒香後,都走進官房子,聽一會兒音樂會的演奏,看一圈掛著的神像與碑文。音樂會從儀式開始到結束所演奏的曲目為:《三皈贊》《五善佛》《琵琶論》《金字經》《餓郎子》及打擊樂《粉蝶大套》《七字板》。中間亦有間歇休息。近五點時,已無村民前來,五點十分,音樂會十四下午的坐壇儀式全部結束。
三收壇南高洛音樂會正月十六晚的收壇儀式
收壇就標誌著整個春節期間儀式的結束。下面是南高洛音樂會正月十六晚的收壇儀式:
正月十六夜晚,音樂會會員糊了十二個“表”。“表”是用黃紙疊成的長方形諸神牌位,每個表上都貼有一片紅紙,上面分別寫著敕封二十四褚天、十殿閻君、四值工曹、財神土地、文殊菩薩、十大冥王、后土皇帝、玉皇大帝、天地三界十方萬靈宰真、準提菩薩、地藏五菩薩之神位所寫的格式均為敕封……之神位。然後將表放在壇桌上供,音樂會文武壇則輪番唱奏。九點鐘以後,村民們紛紛走出家門,前來官房子大院內的神壇前跪拜磕頭,並把帶來的香自己點燃插在神像前的香爐中。十點左右,人越來越多,村民們在十六晚上傾巢而出的燒香、逛燈棚行為,俗稱“丟百病”。近午夜十二點左右據村民們說,以前總是到夜裡兩點左右,開始點燃爆竹,文壇在壇前焚表,然後吹奏《三皈贊》,旁邊有會員跟著唱誦,然後武壇在一旁打《長三牌》。最後全體會員在後土神像前輪流磕頭,並摘下神像收壇,至此全套儀式結束。
不管是開壇、坐壇還是收壇儀式的過程中,我都深深地體會到了鄉民們那種純樸、真實的對美好生活嚮往的感情,儘管這種感情的渲染是在濃厚的宗教背景下所進行的。
宗教是一種奇特的文化形態。它所反映的是人與自然以及人與社會的兩種關係,是人對這兩種關係的評價、態度和處理方式。宗教在一定的時空範圍內影響了人們的思想感情和生活方式。在中國農村,傳統的自耕自足的小農經濟基礎造成中國人的宗教信仰謀求對現實生產和生存現狀有直接的救助。而在南、北高洛,通過“音樂會”這一鼓吹樂社的活動與鄉民們的祭祖崇神的結合,一方面,鄉民們對美好生活的祈盼,對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希望都在與音樂相結合的活動中得到了一種高層次的昇華。另一方面,“音樂會”在傳承傳統音樂的同時亦傳承著村民們的宗教信仰。音樂與宗教的結合使我們觸控到了古樸的樂風、村民的祈禱,感受到了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古老文化。
二、熱鬧、紅火的“踩街、穿插”儀式
南北高洛的四個樂社南高洛音樂會、南高洛南樂會、北高洛音樂會、北高洛南樂會間的相互拜會,遊村踩街,被村裡人稱為“穿插”。據說穿插時場面非常熱鬧,頗為壯觀。正月十五,我有幸真實地感受了這種儀式的魅力。下面是整個儀式的過程。
南高洛音樂會在拜會前為其他三家樂社各備“拜帖”,也稱“貼文”,分別為:
南高洛南樂會全體 謝 音樂會全體 同謝
北高洛村南樂會合會人 謝 南高洛村音樂會 同謝
北高洛村音樂會合會人 謝 南高洛村音樂會 同謝
上午踩街,整個過程如下:
9點鐘左右,南高洛音樂會從官房子出發,一出院,開始演奏比較歡快的《翠花開》。
先到南高洛南樂會官房子,給南高洛南樂會“拜會”。
南高洛南樂會會員也會在官房子門前早早等候以“接會”,進門時,音樂會先行,南樂會隨後跟進。北樂會會頭會把拜帖呈現給南樂會會頭,向神像敬香跪拜,會員相互揖禮,拜會拜年。併合吹《三皈贊》,完成儀式後,兩家樂社會員拿起樂器一起出院,並一起吹打行進,所吹曲目是《小二番》,前往北高洛南樂會拜會,隊伍次序是音樂會在前,南樂會在後。
北高洛南樂會已經在官房子前敲鑼打鼓,演奏“接會”。在此處,三會的打擊樂手在一起共同打一套打擊樂《七字板》。後南高洛音樂會在北高洛南樂會的官房子前所搭的帆布棚北高洛南樂會官房子前沒有庭院,每年都在房子前用帆布打一個棚裡吹奏《琵琶論》、《對答平》、2個《餓郎子》、3個《撒網》,最後以《撼東山》收尾。同時,南高洛音樂會、南高洛南樂會的兩個會頭把拜帖呈現給北高洛南樂會的會頭,並進入官房子為北高洛南樂會的神像“白衣觀音”敬香跪拜。兩家南樂會的會員在一邊相互敬菸拜年。
三會一起,前往北高洛音樂會拜會。次序是:南高洛音樂會、南高洛南樂會、北高洛南樂會。北高洛音樂會的會員已在官房子前沿路站成一排,敲鑼打鼓,以示“接會”。此時,南高洛北樂會在官房子前吹《前神佛》,又與南高洛南樂會合奏《三皈贊》。後南高洛南樂會會員在官房子前的一排案桌前坐下北高洛的官房子無院子,先後吹奏《朝天子》《五富榮》。而前來的三家樂社的會頭,把拜帖呈現給北高洛音樂會的會頭,並在其引導下,進入官房子為北高洛音樂會的后土神像敬香跪拜。其他會員在一邊相互敬菸拜年。最後,南高洛南樂會會員退出座位,南、北高洛音樂會會員入座,以其吹奏《普庵咒》。 四會相集,一起繞村“踩街”。次序是:南高洛音樂會、北高洛音樂會、北高洛南樂會、南高洛南樂會。各家樂社“行樂”的順序是:雲鑼、管子、笙、笛子、鼓、鐺、鐃、鈸。這是春節儀式中最為壯觀的一幕:四會匯聚,魚貫而行,笙管繞樑,鑼鼓弊空。村民們紛紛走出家門,駐足圍觀。
一起走回南高洛音樂會官房子。待四會會員走近官房子時,早一步回來等待在門口的會員開始點燃鞭炮。鞭炮聲聲,與樂聲交應,把節日氣氛渲染得紅火淋漓。而此時,官房子的庭院中的一長溜桌案上已擺滿香菸、茶水。三家客會的會頭,在南高洛音樂會會頭的引導下,進入官房子向神像敬神拜跪。院落中,南、北音樂會共吹《金子經》《五聲佛》小曲。南、北高洛的南樂會會員則吹奏《世上只有媽媽好》《十三不親》等流行歌曲。其後,音樂會會員再次在院子中燃放鞭炮,剎那間,笙管齊鳴,鞭炮齊放,村民擁庭,異常熱鬧紅火。這段時間約持續15分鐘。
中午12點,儀式完成。各會會員相互告別。南高洛音樂會集體吃會飯。
其實,這種春節儀式也是加強個人與個人、家庭與家庭及全體鄉民與社群之間緊密聯絡的手段。中國人生活中根植於農耕節氣性的週期性儀式,而由音樂會這一社團在特殊時期舉行了旨在團結成員的儀式。音樂會在活動場地聚集,弘揚出和睦精神。樂社將消極的禳災祭奠轉化為積極的邀福祈祥。習俗是凌駕於構成習俗的個體之上的社會性制約力,它迫使鄉民參與並在其間的藝術娛樂中體驗著儀式誘發的社會精神。
三、樂社的傳承問題
我們先來看一組北高洛音樂會會員的基本情況:常參加演出的16名會員中,70歲以上3人,60―70歲之間5人,50―60歲之間5人,40―50歲之間2人,30―40歲之間有1人。可以看出,音樂會的主要成員都年齡偏大,30歲以下更是無人。這不由得使我們擔憂樂社的後繼無人及其生存前景、傳承的問題。通過同李俊蘭、閻富才等老樂師們的交流,我感受出了他們也普遍對音樂會的前景表現出相當的擔憂。據他們介紹,現今村裡的年輕人都不大願意學,很多都外出打工掙錢。同時,現今“音樂會”的樂師們普遍年齡較高,大部分在50歲以上,年輕的寥寥無幾,北高洛音樂會最年輕的閻文山師傅也已32歲了。隨著老樂師們逐漸退出舞臺,音樂會今後何以傳承?音樂會的生存前景何在?
這是一個很現實和值得思考的問題。不可否認,在當今市場經濟社會大潮下,在我們長期以西方專業音樂模式作為主流音樂學習的背景下,這種存活在民間的、沒有或很少受到西方音樂文化影響的中國傳統音樂文化並不很受關注。當然,近年來許多知名學者對其進行了不斷的研究並取得了可喜的成績,國家也加大了對傳統文化的扶持力度。但說到底,這些都是外部的因素。面對無人願學、無人繼承的局面,我們究竟應該怎樣去保護、扶持這一濃縮著中國古老而優秀文化的樂社?
其實,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有其繁盛、衰落的過程,而其繁盛與衰落都必然與當時的社會背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並不能說在現今的社會背景下,音樂會面臨著衰亡。但現今的市場經濟大潮還是對音樂會的傳承產生了一些負面的影響。當然,一種從古代到現在一直沒有消失的藝術,一定有其功能性方面的繼承,才會不消失而繼續存在。所以,我們與其坐在那裡不斷地擔憂音樂會的前景,不如積極地去汲取其中的寶貴文化精髓應用於現今。而只要我們真正掌握了其中的精髓,即使音樂會這種藝術形式在將來逐漸衰落,其中的中國傳統音樂的有益成果也已被我們有效地傳承著,我們仍能從其他的藝術形式中窺見“音樂會”音樂的精華。
四、幾點隨想
在一次與北高洛音樂會最年輕的樂師閆文山師傅的交談中,他表現出了一種強烈的對音樂的探求意識。他說:“其實,我就是一杆樂器,只能吹吹打打,我很想了解更多你們在學校學習的音樂知識。”面對這樣的話語,我在思索:音樂可以把不同文化背景、不同階層的人聯結在一起,但我們究竟怎樣才能找準傳統音樂與現代音樂的結合點呢?怎樣使傳統的音樂精華在現今的社會環境中既保持古色古香又能適應現今社會大潮呢?
在一次與年近八旬的閆富才老師的交談中,他流露出了想在合適的時候自己創作出一些“音樂會”演奏曲譜的打算。這可真是一個大膽而又創新的想法。要知道現今流傳的譜子都是未經加工、原汁原味地傳承下來的,並且從未有人創作過新譜。面對閆老先生的這種想法,我們該作何思考呢?
從南、北高洛村幾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的交談中,我發現他們對“音樂會”知之甚少,也不太感興趣,僅僅知道就是發葬時能派上用場。他們都覺得如果學習這個也掙不到錢,不如干些別的事。這也就不難理解老樂師們對“音樂會”前景的擔憂了。“音樂會”的前景究竟何在呢?
雖然這些問題在前文中已有部分論述,但當我真正親聞這些淳樸的樂師們發自內心的想法和擔憂時,我更感到了一份責任。的確,處在社會日益繁榮又變化萬千背景下的當下的民族音樂研究者們和政府決策部門都應該更加積極地審視、冷靜地去思考,群策群力、共商大計,進一步挖掘並積極地汲取傳統音樂中的精髓,加大對優秀傳統文化形式的保護、傳承力度,為傳統音樂的有效傳承、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發揚光大增磚添瓦。
五、結語
“音樂會”這一樂社形式及其所包含的方方面面無不蘊藏著中國傳統音樂之精髓,我們應該不斷深入地去探究、汲取、昇華、傳承其中的精華,這無論對自己的學習研究還是對中國傳統音樂的繼承都是很有深遠和現實意義的。中國傳統音樂博大精深,高洛古樂只是其中的一個代表。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去不斷探究、汲取、發揚其精華,吾輩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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