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鄉村的抒情隨筆散文

General 更新 2024年11月25日

  夏天,我走進鄉村。小溪緩緩地流經鄉村。小溪,雖然沒有大海的波瀾壯闊,也沒有西湖的水平如鏡,但卻有著獨特的美麗。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鄉村的稻草

  風從田疇上掠過,收割後的田野瀰漫著醉人的香味,那是稻草的味道。

  秋冬來臨,稻茬在風中堅定地挺立,像是為季節站崗放哨的士兵,因為站得久了,漸漸地不復昔日的純金,變得灰褐,繼而變白,繼而軟下去,在一場大雪過後,與田裡的泥一起,化為了土地的一部分,等待第二年犁從上面走過,翻到下面去,藉著新的生命,又在稻粒上綻放曾經的光芒。

  而那些收割了的稻草,則日夜守候在田埂上,一束一束,稻粒剝落的部分被齊齊束在一起,然後散開下面,形成一個大圓,篤實地根根立在地上,與將黃未黃的草們相聚,在一個個收穫後的寂寞的日日夜夜,互相傾吐著時光老去的無奈。風吹雨淋,日晒露浸,它們等待著屬於它們各自不同的命運。

  一部分稻束被放到田的中央,一束一束堆上去,堆成一個個極像圓形房子的稻草垛,在廣袤無垠的被收割了的田野上,無數這樣的稻草垛彼此凝望,遙遙地互相取暖,既獨立又並不顯得孤獨。於是,這裡成了孩子們遊樂的場所,他們有時會在草垛下挖一個洞,靜靜地躲在裡面看書;有時邀來朋友一起捉迷藏;有時還會選擇一個黃昏閒閒地靠著它坐著看天上變幻萬端的雲。這時若有家裡的狗搖著尾巴跟來,用柔軟的舌頭討好地***的腳,他就使勁地踢開它,只為它誤了這樣的雅興,它卻不知趣地過一會又過來伸出它的舌頭……當然,這樣的稻草垛最終躲不過被燒為土木灰的命運,唯有這樣它們才能實現作為稻草的價值,因為只有化成了灰,它們才能又迴歸到它們所眷戀的土地。當田野裡一堆堆的草垛燒起來,青煙將整片田地籠罩,一種令人聞之慾下淚的叫“鄉情”的東西便會自你的心底油然而生……

  一部分被搬到了農家裡當燃料。被丟進灶肚裡的稻草,“嘭”地一下就燃著了,紅紅的妖嬈的火舌***鍋底,黑色的草灰隨之舞動著上升,有時一些還沒完全剝掉的穀粒被燒炸了,噼啪作響,真有似真似幻的迷離感。不過,這樣的燃燒往往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就要塞進新的稻草,新的燃燒才能繼續。就在這樣的燃燒裡,飯菜發出了香味,而我們的快樂隨機降臨。

  一部分鋪到了床上。被清理掉了毛邊灰皮的稻草,晒得脆脆的,紮成小片,被***,鋪了厚厚的一層後,再在上面鋪上棉被,再加漂亮的床單,再加一床溫暖的新棉被,便足以對抗整個冬天的寒冷了。新草最為保暖,睡上去,打個滾,草“嗽嗽”地響,草香和棉花香鑽到鼻子裡來,彷彿每一根稻草裡,都帶著陽光的資訊。

  一部分被放到豬圈裡,給豬們禦寒。豬們可喜歡稻草了,冬天,外面呼呼地響著凜冽的北風,可豬睡得鼾聲響亮,這全是稻草的功勞。

  還有一部分被打成了草鞋,做成了草繩,或是放到田地裡驅趕鳥雀的稻草人。草鞋一雙雙磨掉,與土灰一起,又被刮到田裡;草繩一根根捆完後被隨手丟棄在路邊,風拾起它,又把它推到了田裡。

  最後,它們又全回到了它們的出處,開始新一輪旅程。它們逃不過命定,它們熱愛這種命定,因為鄉村的稻草,土地是它的根。就像那些從這土地上來,又回到土地上去的人,他們一輩子活得特別瓷實,因為他們知道,生命只不過是一個過程,迴圈往復,生生不息。

  最後的一些稻草,被送到了城裡,被隨意丟棄,一根一根,脫離了團體,孤孤單單,零零落落,迷失了道路,再也回不到田裡去。它們羨慕那些成捆的草,或是整整一個冬天都留在田裡的稻茬們,它們想起那些像稻草一樣生活著的人,那些喜怒哀樂,都如陽光照耀下散發於鄉村的青草的香味,久久縈繞於它們的生命中。

  縈繞著緊守著這塊土地的心民爸爸。

  心民爸爸運稻穀時出了車禍,在醫院裡住了三天,沒挺住,過了,過時還只是四十五歲,他過世時,叮囑他的兒子,一定要在埋他的地方灑上穀粒,蓋上稻草,再在他的墳頂扎一個稻草人,別讓鳥兒來啄了那些穀子,要讓穀子們在土裡紮了根,等明年,他要親眼在他的墳頭看到青青的秧苗,還要看到它們結出飽壯的穗,年年往復,生生不息。

  心民爸爸是我出生後第一個見到的外人,那年他還是個沒長個的少年,在稻熟的季節捧了一把飽飽的穀粒,衝進我們家,當時,灶肚裡燃著稻草,早晨的炊煙迎著七月朝陽嫋嫋升起,他興奮地叫著我的母親“雪姐姐”,告訴她今年集體收的穀子很壯實,可以吃得上一頓香香的飯了。當時我的父親還在出集體工,派他先到我們家來報喜,聽到我的哭聲,他嚇得一抖,一捧穀子全落到地上,黃燦燦的,像金子一樣。接生婆說,哦呀,一個小爸爸呀,還送了這麼多金子來,是個好兆頭,以後這女娃子就該叫你“乾爸爸”嘍。心民爸爸當時就羞紅了臉,悶不吭聲地出去了。

  他本來就是我們家的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但從我記事時始,他就很少與我說話,因為我聽了別人的唆使,見到他就叫他“爸爸”,他那時正是十六七歲的青年人,哪裡好意思坦然地接受我的叫法,所以他見了我就羞得臉紅紅的,遠遠躲開去。後來母親說,哪有這麼小就當“爸爸”的道理,還是別那麼叫了,叫叔叔吧。從那後,我就一直叫他“心民叔叔”,但他也仍然是紅著臉羞羞的樣子,不敢再到我們家來玩。

  我們雖然是鄰居,卻生活在完全不同的軌道上。他結婚生子的時候,我正在艱難的求學路上。對於他的訊息,只是偶然得到的一星半點,聽說他愛上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同村女子,在一家人的齊聲反對下未婚先孕然後奉子成婚;聽說大家都下海了,而唯有他堅守著他的稻田,十分令人不解;聽說他對他的妻子特別好,每天形影不離,令那些當時認為女方大些一定被拋棄的人目瞪口呆,在打罵老婆成風的鄉村成為奇談……我看到他時,總是驚訝於時間的倉促,竟然可以使一個那麼小的孩子,如受了魔法一般地變成高高大大的青年,還頗有幾分俊朗,又將一個青年漸漸地變成身形佝僂臉上刻滿歲月痕跡的中年人。他顯然成了一個十分典型的中國式農民,沉默,樸實,勤勞,卑微,對土地有固執的熱愛,就像那田地收割了的稻茬,隨著歲月,年輪,一茬一茬,翻轉在第二年的春泥裡,又從春泥裡開出花來。

  時光真的如那一匹從石縫裡奔過去的馬。他的兒子們長大了,他們都不太喜歡讀書,於是,他讓他們跟著他一起,在田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面的世界變化很大,孩子們嚷著要出去打工,他堅決不同意,儘管他的年收入越來越比不上那些在外的打工者,但是,他倔強地相信,只要勤勞,只要善待土地,土地也必當善待他們。他們一家是這塊土地上唯一堅守著的人,每一年,田裡的稻子栽了又種,誰家需要稻草都只管去他們家要。那些年裡,稻草成了稀罕的寶貝,人們挑那些齊整的做束蔬菜的繩子都很節約,一根就可以束一大捆,更別說要用一點去鋪在床上,或是丟在豬圈裡,那簡直就是一種奢侈了。心民爸爸的臉上也因為他的稻草受到如此優待而顯得格外有光彩。是啊,在以前被丟棄的稻草,如今卻如此珍貴,一心愛著土地,守著土地的心民爸爸能不開心麼?

  現在,歲月又爬上了他年輕的兒子的額頭。而他那大他三歲的妻子,則已儼然進入老年。他們生活在現實的世界裡,他們抵住了“走出去”的誘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為人們保留住了最後一縷稻香。他們就像這土地上的一根根稻草,平凡卑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卻唯有他們,有一個地方可以供他們落地,化塵,然後,推倒生命,重新來過。

  我走在回鄉的路上,想送心民爸爸最後一程。遠遠望去,送葬的隊伍走過田疇,人們從心民爸爸的大腳踩過的泥土上走過,他耕種過的田地沉默無語。田裡還有最後一碼稻草,一碼早被人遺忘了的稻草。一隻黑色的大鳥落在上面,望著這隆冬的大地一動不動。於是,這碼草成了時間的看臺,在經霜後的早晨,鬚眉皆白。

  在今冬的一場大雪後,這碼稻草漸漸腐爛,坍了下去,但是,顯然它不甘心如此沉淪,因此,它堅定地在大地上撐出了一根曲線,彷彿農人們不屈的心臟。冰雪消融後,這阡陌不屈的靈魂,與大地於黃綠裡透出的青蔥融為一處,幾根青草來從灰白處掙扎出來,昂著頭,迎接新一輪的生命更替。

  :鄉村暑假

  ***的暑假,我初中畢業,正在家中等那一紙薄薄的入學通知。白天帶著妹妹去挖枸杞根、揀知了皮,有時候去棉花地裡拔拔草,總之過得比較充實,也比較自我。然而有一天下午,我媽從外邊急匆匆地回來說她知道了一個重要資訊,黃河灘的綠豆熟了,種灘地的人收不過來,綠豆都張角了。所以現在大量要人,要勞力過去摘綠豆,摘一斤一毛錢,現款交易。

  我媽說這一段話的時候還壓低了聲音,想必是怕這樣的好事情讓別人知道了,會產生競爭。我們家四個孩子都正在上學,家裡就是我爸一月那點當老師的工資,再就是我媽侍弄幾畝地,一到開學時,一交好幾百,我媽就吃不住火。這次有了掙現錢的機會,我媽的興奮是應該的。

  在村裡,我媽的利落和能吃苦是出了名的。每到假期,她帶領我們姐妹三人外加我的小弟,還有慢慢地走在後邊的我爸起早貪黑下地的時候,坐在巷子裡聊天、乘涼、諞閒杆子的人們看見了總要打趣我媽說:“又帶上你的楊門女將上戰場呀!你家張老師一月給你掙幾百,你還嫌不夠?”我媽往往是義正辭嚴地回答說:“呀呀看他那兩糟錢大的,你看我家這幾個孩子,和那梯子格似的,今兒你要錢,明兒她要錢,不把地裡莊稼當事些,能行嗎?”

  於是我們一家人繼續雄糾糾、氣昂昂地前進。暑天主要的活是務弄棉花。可棉花是個豬腸子活,不緊不慢的,我媽總嫌我們幾個在地裡磨洋工。現在有了去黃河灘摘綠豆的活兒,我媽的勞動激情,尤其是帶領我們勞動的熱情一下子就被激活了。

  那天凌晨,我還在清涼的美夢中,院子裡忽然傳來了給自行車打氣的聲音,緊接著有匆匆的腳步聲。其時窗戶上還是漆黑一片,我想,壞了,我媽不會這麼早就起來叫人走吧!想到這裡,我趕緊又閉上眼睛裝睡。果然,十幾分鍾之後,我媽推門進來了,響亮地喊:“起!都起!快點啊!下灘摘綠豆了,趁早起涼快能多幹些活,路上還有30里路哩!”擒賊先擒王,我是老大,我媽把我拽起來之後,妹妹、弟弟一個個也都嘟嘟囔囔地爬起來了。

  我爸把三輛自行車氣都打飽了,我媽把乾糧、水也都準備好了。我們幾個睡眼惺忪地出了門。我負責帶小妹,爸爸帶我大妹,我媽帶小弟。出了門,村子裡靜悄悄的,雞不叫,連狗都正歇著哩!我們就這樣摸著黑往河灘進發。我媽還說,“走,越走天越亮!”

  其時,大約有四點半。路上,小妹瞌睡了,還從車座上栽下來一次才徹底醒了。

  我爸走在最前頭,他騎車子特別快還特別穩。上坡下坡、拐彎、進村,他輕車熟路。教了幾十年書,我爸把方圓幾十裡的地方的路都走熟了。過了小郭、西文學、呂芝,上了公路,一直往西走,再過了鹽鍋,再往西走,記不住村名了,但是黃河灘在望了。

  路上,我們還下了一個驚人的大坡.其間我捏緊車閘,只覺得耳畔涼風颼颼的,心裡緊張得要命,生怕這老車閘一怠工,我和小妹直衝下坡底,摔不死也要掉層皮,好在老天爺爺保護著哩!我們家三輛洋馬還都順利地下了大坡。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反正到了灘地,天就大亮了。灘地上的綠豆一望無際,中間還有槐樹行隔著。有“地主”——灘地承包者,已經在那裡支應了。我媽走上前去,彙報了自己帶來的這個摘綠豆小分隊人數,從地主那裡領了活。一人兩行,不能空也不能擠,齊齊往前過。摘豆工具很簡單,就是我媽用化肥袋改制的摘棉花包,兩個袋子系在腰間,兩個手都能摘豆子,摘下的豆莢放進袋子就行。腰裡的袋子摘滿了,倒到地頭地主準備的麻袋裡就行。我媽為了省時間還把麻袋一個人腰上系一條,毛刺哄哄的,挺扎挺熱。

  開始摘,因為有新鮮感,因為體力充沛,因為有一毛錢的利益刺激,我們一家人都幹得非常起勁。一會兒就能摘滿一袋子。大家紛紛把一袋子綠豆莢倒進麻袋。我媽臉上笑得像朵兒花,地主也喜笑顏開說我媽:“你帶來的這支隊伍真敵活!哈!”我媽謙虛地說;“娃娃這會兒還都有勁兒哩!不能表揚,不能表揚!”

  果然,一個戰鬥高潮過去之後,太陽越升越高了,晒在人的頭上、臉上、胳膊上,火辣辣地,一會兒頭髮上就像有許多小蟲子在爬,那是汗珠子變成汗水往外滲往下流。頭上身上的熱先不說,彎下的腰漸漸就吃不住勁了,又酸又疼,疼得人不一會兒就得直起腰站一會兒。我媽一看戰鬥力銳減就開始戰中動員了:“哎!不怕慢但怕站,麗娃、鵬,你們兩個不要老站啊!”大妹和小弟一聽連忙又彎下了腰。我本來也想站起來往遠處望望,一聽我媽的話連忙低下頭摘了起來。

  我媽領導特別有方。她自己以身作則、率先垂範,從來不直起腰,一直衝在最前頭,所以她批評我們幾個,我們沒話說。再者我媽給每人分一個麻袋,誰摘的豆子倒在自己的麻袋裡,不搞大鍋飯。最後過秤算工錢,誰摘得多領的工錢就多。所以,我們幾個腰痛腿疼是真,可是還都咬著牙在忍著。

  過了大半晌,我忽然發現不見了我爸,回頭一看,他老人家已經蹲在地上,慢慢地摘。我們幾個便都以我爸為榜樣,蹲在地上摘。可是蹲一會兒,腿又麻得受不了,只得又站起來。後來,我看我爸,他已經坐在地上不緊不慢地摘,速度是慢了點可是一點也沒有閒著。

  我媽早已衝在了最前邊,她是一位純粹的農民,多年的勞苦鍛鍊得堅忍不拔,革命意志無比堅定,不像我爸和我們幾個學生,都有些軟弱、懶惰和不堅定。我媽在前邊奮勇前進,我們幾個在後邊苦苦煎熬。我媽便又喊上了:“哎!你們幾個,不要學禾鼠子栽樁啊!遠遠到灘地咱是幹活掙學費來了,咱不是到這兒看風景、體驗生活來了!你們幾個不好好幹,到9月1號開學不給你們拿學費。”一看我媽發火了,我們趕緊站著的彎下腰,坐下的站起來,迅速投入戰鬥。

  其時,汗水多得已經直往眼睛裡流,我拿袖子直擦,一擦袖子上一道黑。再看我年僅7歲的弟弟,他沒有系袋子只拎個小籃子,一臉的無奈……

  好容易熬到了吃飯的時間,太陽就在當頭頂。我媽給我們每人發了半個饃,半根蔥。吃完後,我媽又用裝水的塑料桶蓋子當杯子,讓我們每個喝了一通水。我爸說,飯後稍微緩一會兒。我媽驕傲地說,你們幾個緩一會兒,我先去摘!

  看著我媽大步流星地走進驕陽下了,我們幾個坐在槐樹影下心裡也不落忍。想想我媽又不上學又不花錢,憑啥讓我媽一個人幹得那麼苦。良心發現之後,我先走出洋槐樹影,追著我媽進了綠豆地。天氣又熱又蒸,沙土地被晒得都發燙,我的兩隻胳膊上起了皮。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灘地裡的暴晒,反正我這胳膊以後再沒有白過。算是農村生活留給我的一些印記吧!

  一大塊綠豆地硬是被我媽帶領的隊伍摘乾淨了。地主驗收之後,給我們分配了新的地塊。那是一個丘陵似的沙丘,我現在也不明白,灘地裡還有坑坑窪窪、高高低低,上坡下坡。經歷過前半天的磨礪,下午大家摘得很是沉穩,按照我媽說的,不怕慢但怕站,儘量將腰調整到一個相對舒服的位置,咬著牙,弓著腰,一摘就是好一會兒。不遠處,我們幾個的麻袋高高低低地,漸次都站了起來。我媽有兩條麻袋都站了起來。

  為了鼓舞我們的鬥志,我媽還向地主要來了秤,對我們每個人的勞動成果進行了一度稱量,我爸還把每個人的斤數煞有介事地記在一個小本上,我們自己把斤數在心裡一換算,一下子,幾塊幾毛便已見分曉,於是,鬥志又高昂了一會兒,終於將太陽送進了西邊的黃河。但事後證明,我爸的記錄根本就是我媽安排的一場秀。因為後來掙來的工錢,我媽一股腦兒都算作學費了,我們幾個大小勞力連一分錢現錢也沒有見著。

  太陽落了,沒有酷熱的煎熬了,然而新的煎熬又出現了——成群的蚊子,黑色的,它們的戰鬥力比我們一家人的鬥志要強悍、旺盛得多。黑色的黃河灘蚊子一整天在涼快地歇好了精神,太陽一落傾巢而動向我們這些鮮活的入侵者發動了進攻。

  隔著衣服,灘地裡的黑蚊子能照叮不誤,屁股、大腿、脖子、胳膊,只要是蚊子方便進攻的地方,全部被它們的飛行部隊佔領。我的臉上已經被叮得火辣辣地癢,有一隻蚊子特別放肆,咬住我的上嘴脣不鬆口,我一生氣,一口將它咬進嘴裡,恨恨地用牙咬了它兩口,感覺到那咬菜葉子似的咯吱聲了,才“呸呸呸”地吐了出來。其時,我已經被瘋狂的蚊子破了相,眼皮上一個大包,因而一隻眼大一隻眼小,上嘴脣起了個大包,變成了標準的天包地。臉蛋上有蚊子進攻,我一巴掌搧過去,蚊子飛走了,我的臉腫了,想必是搧的時候帶動的風大了些,驚走了蚊子。

  小弟已經要哭了。我媽說,太陽落了,綠豆回潮稱重,再多摘一會兒。我爸被蚊子咬得忍不住了說,能多稱多少?不摘了,看蚊子把伢兒都要吃了哩!回!

  我媽一看摘綠豆的大勢已去,只好又狠狠摘了兩把,率領我們去交綠豆、算帳、領錢。一整天,我們一家6口人,總共摘了360斤綠豆,掙得人民幣36元。

  回家時暮色沉沉,在黯淡的天光下,我只覺得來時的路變得格外陌生起來。我媽還意猶未盡地說,咱村老晉和老劉兩個老太婆就住在灘地裡的瓜庵子裡,這樣早上能多摘一會兒,晚上也能多摘一會兒。我爸氣惱地說:“那你也住到庵子裡,我們幾個回去!”我媽不作聲了。我一走神,過一個被輾硬的田埂時,車輪一滑,車頭一歪“撲通”一聲摔倒在地。我先是覺得腿上疼,正齜牙咧嘴、欲哭無淚之際,忽然就覺得鼻子處有熱熱的兩行直往嘴中灌來,拿手一抹,媽呀!是血,流鼻血了!這下,我一下子就很沒有出息地放聲大哭起來,聲稱再也不來了云云!

  我媽一看趕緊拿手絹給***鼻血,又在地裡揀了兩個黃土塊塞住我的鼻孔不提。

  我掛了彩,連車子也不用騎了,坐在我爸的車子上,嗚嗚咽咽地回了家。

  回到家後,外婆已經擀好了可案大的面,見我們回來,點火燒灶,切面下面,十多分鐘,一大鍋噴香的旗花面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當晚,我媽對第二天的戰鬥重新部署,決定我留在家裡跟著我爺下地上肥料,也就是手挎一個肥料籃子,腳踩犁溝壕,邊走邊從籃子裡犁溝裡上肥料,鞋子裡全是土,手上全是肥料,臉上也全是汗。不過,不管怎麼樣,不用下灘挨蚊子咬了!她帶著我兩個妹妹我弟還有我爸繼續下灘。

  已經忘記在我媽的帶領下,我們家下灘摘了幾天綠豆,反正,那一年交學費時,我媽再沒有喊叫讓張三停學、李四不念書了!

  收穫還是頗大的。

  然而更大的收穫在下灘後的20年中,因著自小在鄉下勞作的艱苦歷程,我們姐弟幾個在學校、在工作單位都比較賣力、比較投入。黃土地上、黃河灘上的日子給了我們艱辛的記憶,更給了我們力量和意志。

  :鄉村的燈光

  你知道以前的時候,村裡的燈光麼?在你還沒有意識到,暮色已深濃,燈光在零零星星亮起的時候,村子的上空中浮著淡淡的煤油味。

  暮色從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逐漸移過來的,一直到你覺得實在是相當的暗了,主婦們才用一支纏著棉花的筷子,小心地擦著那薄薄的煤油燈罩,再把燈盞里加上煤油,點起那如棗核形的燈光。朦朧的煤油燈升騰起淡淡的青煙,照得牆壁上人影幢幢,那人影出奇的高大,搖晃的幅度又很奇特,給夜的來臨增加了恐怖與神祕的氣氛,覺得是另一個世界趕走了白天,人們說話與笑鬧的聲音也低了下來。主婦們圍坐在一圈,或是納著千層底布鞋,或縫補著孩子調皮時撕破的衣裳中,或是轉著紡車,拉著長長的棉團,哼著小調,一時,紡車的嗡嗡聲,針線穿透鞋底的吱吱聲,構成了一部鄉村特有的小曲。而孩子們則提著紙燈相約到一個朋友家裡,圍坐在炕上,或是在燈光下做手影遊戲,變小兔、變老鷹……或是纏著大人講鬼故事,看著牆上晃動的影子,偶爾,傳來幾聲低低悠長的狗吠,夜又安靜下來,更憑添了幾分恐懼,然而孩子們樂不此彼。

  屋子裡的燈光,從屋外看去,搖曳而昏黃,天迅速加濃加黑。

  在沒有電燈的時代,夜是靠月色或雪光來照明的。有月的晚上,可以多趕一程路,許多屬於神祕的鬼怪傳說,也大部分發生在有月有風的夜晚。那背景,月亮照著清寂的大地,沒有燈光的干擾,月色那麼潔白純亮,一個人走在夜路上,周圍是寂靜的一片,彷彿整個世界只有你一個人,不免有一絲的膽怯,一絲的驕傲。不過,獨行了幾次夜路,也沒有遇到一隻白狐,演繹一段悽美的人狐之戀。

  當你必須在無月又無雪的夜裡外出的時候,就要打一盞燈,去照亮腳下的路,那時農村的路是土路,坑坑窪窪,還有調皮的小動物來嚇唬你呢,走在路上,看著遠遠的零星的燈光那是你要到的目的地,就覺著夜格外的冷,白天看著很近的村莊是那麼的遠,偶爾聽到幾聲狗吠,一切又歸於平靜,只有自己的腳步沙沙作響,運氣不好的話,還會有一隻或幾隻飢餓的流浪狗,跟著你,低低的、啞啞的吠叫,拿土塊驅趕,也不濟事,這個時候真想變成一隻小鳥飛到要去的地方。

  在沒有電燈的時候,人們是比較會適應黑暗的。當熄燈後,閉上眼睛,卻也看到無數個小小的、針尖一樣的星點,使你覺得自己置身在另一個世界,無涯無盡。我常常猜想,牛郎挑著的兩個孩子會不會長大?他們該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們的媽媽……

  童年時,多是隨母親住在農村老家,家的邊上是一條清清的小河,晚上,燈影下,聽著河水的響聲,聽著媽媽講故事,看著星星入睡,這是現在的孩子所得不到的一種幸福吧!懷念,鄉村的燈光,那是一個時代,一種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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