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豆皮
從懂事的時候起,我就對豆皮頗有好感,以至後來情有獨鍾,越吃越想吃,越吃越愛吃。
豆皮是故鄉特有的一種時令風味食品,一般在深秋至次年的初春這段時節食用,大約可以吃五至六個月。想吃的時候,先把水舀進鍋裡燒開,再把適量的豆皮下進鍋裡煮上四、五分鐘,然後再放進小白菜,再煮四、五分鐘,此時陸續放進鹽、豬油、味精、大蒜等佐料,用鍋鏟再順著鍋底攪和幾下就可以盛得吃了,十分方便。豆皮吃起來十分爽口,不糙不膩,熱氣騰騰,吃在口裡,順著喉嚨一直溫潤到心裡,那感覺在冬天特別溫暖。如果煮的時候能調點瘦肉進去,那就更好吃了。準確地說,豆皮屬於故鄉的冬天,冬天食用最為合宜,早了吃在口裡像樹皮,晚了吃在口裡像豆渣,是難以吃出真正的豆皮味來的。
每當晚稻收割以後,故鄉就進入農閒時節,鄉親們就忙於燙豆皮了。豆皮的製作工藝比較簡單,先把米浸好淘好,再用石磨磨成米漿,然後用瓢舀著當鍋一轉,用鍋蓋閉上分把鍾,就可以起鍋了,再攤冷一卷切成絲狀晒乾,隨時都可食用了。不過製作中還有一些講究,漿要不時攪動以免沉澱,火工要恰 到好處以免炕糊,豆皮攤冷再卷以免粘連,刀法要一致以免粗細不均,等等。我還依稀記得小時候幫忙大人磨米漿的情景:點著一盞小油燈,祖母和母親交換喂磨,我和弟妹幫父親推磨;父親怕我們睏倦,不停地給我們講一些好聽的故事,如薛仁貴徵東、梁山伯與祝英臺、水滸一百零八將等之類,父親講完一個,我們總是不等他喘息又“逼”著他講下一個故事,祖母和母親常常略帶笑意地望著我們;不知不覺中幾個小時過去了,米漿也磨完了。現在故鄉都用電動機磨漿,再也不用石磨了,當然也就無法體驗一家人聚在一起磨漿聽故事的那種溫馨和諧的氛圍了。
父親燙豆皮的手藝在灣裡是有名的,不僅動作麻利,而且燙得均勻,鍋臺上也乾淨清爽,不像有的鄉親糊得一塌糊塗。看著父親得心應手有條不紊環環相扣的熟稔自如,我心裡癢癢的也想試試;在父親打岔的間隙,我總要搶著燙上幾個,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一個豆皮燙不團圓不說,還揭不起來,常常要破成好幾個惹得父親笑著擺頭。燙豆皮中途或末尾,可以做熱豆皮。把起鍋的豆皮翻過來鋪在鍋裡,灑上些許以鹽菜為主的餡子,酌油炕好,用鏟子疊成正方形——這就是熱豆皮。那時我一次可以吃上三、四個,把肚皮撐得鼓鼓的。除了自家人吃以外,常常還要做一些送給本家和鄰居,每家四至五個不等。要是誰家沒人,就只好疊幾個白豆皮再送去,讓他家炒得吃。在鄉下,燙豆皮是農家一年當中的喜事之一,送熱豆皮便是送喜氣,這是鄉鄰們質樸情感的一種表達,其情切切,其意融融。這也是燙豆皮中的高潮部分,歡聲笑語不斷,一種幸福祥和的氛圍就像池塘中的漣漪,從內向外瀰漫開來。
近年來,父親年歲已高,身體也不大好,再加上缺少幫手,沒有燙豆皮了。而鄉親們卻燙得十分紅火,不光燙得自家吃,還拖到城裡去賣個好價錢。有的乾脆辦起了豆皮加工廠,成了豆皮專業戶,產銷一條龍,豆皮暢銷武漢等地,三結豆皮成了品牌,享譽省內外。
我愛吃豆皮,一進冬天,我巴不得餐餐吃豆皮。早晨過早,吃上一盤炒豆皮或者兩三個熱豆皮,喝上一杯豆奶;中午或者晚上下豆皮吃,多放點白菜,揀兩塊黴豆腐,就可以吃上兩大碗,那感覺熱烘烘美滋滋的。
花開花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