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經典現代詩和散文
冰心的現代詩和散文看起來情節單純,卻寓意深遠,留給人無窮的回味。小編這裡為大家帶來冰心的現代詩和散文,希望大家喜歡。
《十三陵工地上的小五虎》
在十三陵水庫火熱沸騰的工地上,千千萬萬幹勁沖天的英雄堆裡,有一組五個小老虎似的少年,個子小,勁頭大,情緒高,快樂而活潑地在熱火朝天的修建隊伍中穿來穿去,快步如飛!這五隻歡蹦亂跳的小老虎,不能不引起周圍人們的注視、讚歎。他們是修建工地上千百個集體中年紀最小的一組,都只有十六七歲,是民工六大隊二中隊裡的“五小組”。
這五個孩子是昌平區衛星社的社員子弟,都在昌平鎮上住家,門戶相望,從小在一塊長大,長大了一點就一塊上學,或是下地勞動。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一月十五號,為著響應修水利抗旱的號召,他們也在一起參加了本社的青年水庫的修建。十三陵水庫開工的訊息傳來,他們奔走相告,笑逐顏開,也不顧家長們和大隊長的顧慮和勸阻,他們堅持地跳著蹦著就跟著大隊來了。
他們最高興而自豪的是:他們是第一批參加十三陵的修建工程的民工。用他們自己的話:“那時工地上連一根電線杆也沒有呢!”真的,那時工地上除了四面黃禿的山嶺,就是一望無際的枯草和沙礫;薄薄的冬陽和凜凜的北風,歡迎著這往來如織的人群。他們這一大隊因為住家較近,下工回家,中間在工地吃一頓乾糧。每天來回幾十裡地,早起迎著嚴冬的朔風,冰涼的小刀似地,直往領子裡和袖口裡鑽,扎!颳起的冰凍的黃沙,打在臉上,又尖又利。帶來的捆在腰裡的乾糧,都凍成了冰疙瘩,必得用鐵鎬砸開了,才能下嚥。走了路,幹了活出了汗,小棉襖上的雪花就融化了,挨著皮肉冰涼精溼的,好像披著鐵甲似的……但是這雨雪風沙,都沒有困倒這五隻歡蹦亂跳的小老虎,他們夾雜在十萬修建大軍之中,左顧右盼,腦海中響著萬丈的熱潮,恨不得一時便在這荒灘禿嶺上面,堆起一道萬里長城似的高大的水壩!
他們一來到工地,就先挖地、栽電線杆、清理壩基……地面和沙下的冰水,把他們的腳都凍在泥裡了。但他們拔出腳來,嘻嘻哈哈地挑起沙土來又往前跑。他們不論是挑沙土或者挑石子,都是滿滿尖尖的兩筐子,至少也有一百二十來斤。輪到他們推手車子了!說起推手車,工地上多少好漢英雄,都有過困難的經驗,對於推車技術不熟悉的民工,須要經過多少天的艱苦鍛鍊,才能從不翻車而平平穩穩地走。這五個孩子,人比手車高不了多少,推著車胳臂要架起老高,比大人分外吃力。可是他們勤學苦練,一兩天就找到了竅門,“推小車子不用學,全憑屁股搖!”——兩手抓緊車把,兩眼專看前方,車子一歪斜,身子就跟著來回地扭、搖。對於這些,這幾個孩子又比大人靈活多了!一星期以後,他們就又推著滿滿尖尖的滿車沙土,往壩上飛奔,在兩千公尺的距離上,一班走上十四趟!
這是講靈巧,說起力氣他們也不弱,我們不是說過他們挑土也挑一百二十來斤嗎?這就連帶著提起他們成立“五小組”的經過了。他們民工六大隊裡,有五位老人,在三月二十二那一天,成立了“五老組”這五個老頭兒,一個跟一個地穩穩當當,紮紮實實,挑著滿筐土,和人家挑起戰來了。五個孩子在一旁看得眼熱手癢,五個小腦袋碰在一起,嘀咕了一會兒,到三月二十四那天,“五小組”也成立起來了,第一個措施,便是對“五老組”挑戰,比賽挑土。五老五少,幹勁沖天!老人家是不慌不忙,小孩子是連跑帶跳,把兩旁的人們都看傻,笑壞了!結果呢,據“五小”說,他們雖然沒有贏,但是他們超額完成了當天土方任務的一百二十三,他們還加上一句:“實際上是完成了土方任務的二百二十三!”
對於他們,奔向社會主義社會的一切,都是有意思的,都是快樂而光明的。他們腦子裡,有的是最新最美的文字,最新最美的畫圖,雖然他們的話很少。有時被追問緊了,他們便靦腆地相視而笑,把頭一低,側著臉看著遠處,彷彿是迴避人家的問題,而從他們笑眯眯樂滋滋的眼光裡,我們看到了他們靈魂深處,憑著他們雙手開闢出來的社會主義幸福美麗的世界!
他們和五老不同的地方在這裡:五老都是從舊社會千災百難裡滾過來的人,提起舊事來就心煩,可提起新舊對比來卻又滔滔不斷,一陣傷心,又加上一場歡喜。這幾個孩子都有父母,父母都是農業社的社員。解放時期他們都還小,解放前的那層陰影,他們早已忘記,而且也不願意去想了。本來嘛,眼前的一片光明,已經照耀得他們眼花繚亂,耳中心頭的無數的農業工業的生產計劃,像一望無際青青的春草一般,蓬蓬勃勃地在遍地生長。因此,工地上的狂風大雨,飛砂走石,對於他們,是過眼煙雲一般,簡直擠不進這充滿了快樂的心眼裡去。在修建的日子裡,有多少次,工地上起過七八級的大風,下過傾盆的大雨,電線杆颳倒了,電線吹折了,白茫茫,呼喇喇的曠野上,對面看不見人,雨打風吹得人都站不住,冰冷,黑暗,泥濘……手車斗車都停止了。在大風雨裡,他們還半側著頭,半閉著眼,握著扁擔和土筐,不肯離開工地一步!他們的口號是:“小雨大幹,大雨特幹,不下雨猛幹!”這塊工地是他們的,他們決不肯放棄他們鬥爭的陣地。
他們的話雖然不多,而從這五張小嘴裡,牽引出來的生動而鮮明的片言斷句,都可以看出,一日一夜二十四小時,除了小腦袋著枕,一夢沈酣之外,他們都是小老虎似的生氣勃勃地活躍著!
問他們每天工作完畢,走幾十里路回家,是不是覺得累呢?覺得路長了呢?他們都笑著搖頭說:“累什麼?幾十里路,打打鬧鬧地就到家了!”好一個“打打鬧鬧”!我們不是可以想象得到:當工地上三班輪換的時候,不管是朝日初出,晚霞滿天,星月當空,或是風晨雨夕,這一大隊人馬,長蛇似地由家裡出發,或是從工地上回家,在漫長的山路上,有五個活潑而歡樂的孩子在隊伍的前前後後,奔走追逐,歡呼高唱,自己發洩了說不盡的熱情,使不完的幹勁,而同時也鼓舞了別人了呢?
他們從工地上回了家,還在自己社的菜園裡,做兩個鐘頭的義務勞動。在工地上,有兩小時的學習。他們最喜歡的是唱歌了,而且跟誰都可以合在一起,他們和本大隊的東風婦女組一塊兒學歌,在別的隊員打夯的時候,他們也在一旁幫著唱,幫著喊:“哎嗨喲!”
問他們長大了想做什麼?那是沒有二話!異口同聲斬釘截鐵地說:“當農業社員!”現在的農業社真是前途似錦,全國遍地的農業社,像放焰火似的,射出千千萬萬的豐產衛星。將來的小城市大花園般的農村,豈止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已,這五個小孩子心裡,個個有他自己最新最美的畫圖。他們自小在農村裡長大,知道水利是莊稼的生命,也知道勞動得越緊張,農村面貌也改變得越快,他們的話卻是這樣說的:“我們自己的青年水庫一完工,我們就趕到這裡,成了第一批的民工。等這裡修完了,我們還要趕到懷柔去,趕到密雲去,我們修水庫修得上了癮了!”
一九五八年七月三十日,北京。
《我再也不能承受這樣的溫存》
我從濃眠中忽然醒起。
窗外已黃昏,
西山隱約地拖出煙痕!
朦朧裡我伸出臂兒,
要牽住夢中的愛撫,
猛然驚覺……
我已是沒孃的孩子,
我再也不能承受這樣的溫存!
屋裡已黑到沒有一絲光亮,
我全身消失在無際的悲涼;
我的魂靈如同迷途的小鳥,
在昏夜裡隨著狂風飛颺。
我淚已枯,
我腸已斷,
沒有一點人聲入耳,
眼前是一片慘默的海洋!
這海洋慘默到無窮時候:
波面上湧出銀光!
菊花的影兒在地,
月兒正照著東牆。
我掙扎著披衣站起,
茫然地開起窗門,
滿月正自田野邊升起,
籠罩著一個圓滿的乾坤!
這樣圓滿的乾坤。
母親正在天閽,
有天母溫存的愛撫,
愛撫她病弱的靈魂!
只有我棄留在世上……
我淚縱枯,
我腸縱斷,
在世上我已是沒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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