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黃花菜
有人說,童年是人的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我不敢否認,亦不敢承認。因為童年的幸福與否,因人而異。我只知道,我的童年,因為有了外婆,似乎顯得有那麼一點不平凡。
自我有意識起,我便跟在外婆身邊了。那個胖乎乎的、愛穿深藍色布料褂子的老太太成了我心目中神一般存在的人。幼小的我喜歡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用外婆的話來說,我就是她的小債主,上輩子她一定欠了我很多錢,所以這輩子我來要債了。她下地幹活,我就安靜地坐在田間地頭,一塊糖就能讓我坐上一整天且不哭不鬧。不過,有的時候,也有那麼一點不順心。例如,趕集時,外婆買了一把掃帚,買完拉著我就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才發現,我手中拉著一把與她一模一樣的掃帚,外婆頓時哭笑不得,不得已只好重新回去找到賣家,賠了禮道了歉才算完事。從那以後,外婆就給我取了個外號,叫“順手精”,因為無論外婆買什麼,我都會順手拿個一模一樣的。這樣的趣事,在童年中已經是數見不鮮了。
我相信,每個人的童年裡或多或少的都會有點屬於自己的小祕密,那種祕密就是既看不清又搞不懂又非常想弄明白的東西。我童年的祕密就是,。
外婆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園子,園裡種著桃樹、梨樹、蘋果樹、還有李子樹,樹下是一壟一壟的花生地。每年到了秋季豐收完後,外婆都會拽著我的小手,一顛一跛的在地裡尋找那些倖存的黃花菜。所謂的黃花菜,它的真名叫什麼,已無從查證。估計是由於它的顏色是黃色,又可以食用,所以村裡人才把它叫做黃花菜吧!黃花菜生長的位置對於當時嬌小的我來說,很高。不過,對於外婆,就顯得太低了。外婆每次採摘的時候都會微微彎著點腰,低下頭,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根蒂與花朵一起摘下來。淡黃的顏色,向外伸展的4朵花瓣,怎麼看都像是喇叭花。可仔細觀察又不是,它的花瓣細長,紋理細膩,上面還帶有點點的纖細絨毛,深吸一口,淡淡的混合著泥土的芳香衝入鼻中,大地最古樸的味道充斥胸腔,讓人自然而然的,感覺到心安。
外婆將採摘來的黃花菜一個個放在能夠接觸到陽光的窗臺上,想把它們晒乾,等到了冬天過年的時候,好用來燉東西提味。晒乾後的黃花菜顏色呈淡棕色,4朵花瓣靜靜的朝內蜷縮在一起,像個害羞的小姑娘,又像是緊緊抱成團,團成個球兒的小娃娃。好奇的我總是眼巴巴的瞅著外婆將它們收集在一起等著冬天食用,卻依舊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第二年又是如此。我終於忍不住問向外婆:“家裡調味料多的是,為什麼還要摘黃花菜?老是彎腰、低頭。多累啊!”稚嫩天真的語氣成功地讓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直起了腰身。外婆嘴角微揚,澄澈的目光看看藍天,又瞅瞅站在她身邊一臉無知懵懂我,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緩緩開口道“孩子,以後你就會知道,這是一種態度。”外婆的不解釋令我更加迷惑,卻也無可奈何。因為我知道,就算外婆說了,年僅三歲的我也是不懂的。所以,,成了我心中一直說不出口的祕密。
6歲以後,我離開外婆來到父母身邊求學。直至上了初中,看到語文課本上的一句話,才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這是孔子的徒弟曾子說的一句話,譯文是:曾子說:“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的言行,替人家謀慮是否不夠盡心?和朋友交往是否不夠誠信?老師傳授的知識是否複習了呢?”在那一刻,我似乎有了我心中一直想要的並且渴望已久的答案。
為什麼調味品眾多,卻情有獨鍾於黃花菜?因為想要它,只要它一個。外婆想要告訴我,在這形形色色,擁有眾多誘惑的世界,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要有屬於自己夢想,要跟著自己的心走,要為了夢想而努力。
為什麼要彎腰、低頭?彎腰是因為要時刻記住低下頭像曾子一樣審視自己,擁有夢想是可貴的,但更寶貴的是要不斷地改正自己的缺點,擺正自己的位置,矯正自己的態度,找準自己的方向,只有這樣,才能離自己的夢想更近。而低頭,從不是懦弱的表現,亦不是退後的前言。那是一種自我的認知,只有正確認識了自己,才知道前進的方向在哪裡。
彎腰、低頭,是為了更好的前進。
外婆目不識丁,卻無疑是最智慧的女子。她的沉默與不解釋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要讓你自己去體驗,去感受。因為她知道,答案永遠不能夠讓我們深刻感悟,只有親身經歷後,才會刻骨銘心,才會永遠銘記。
現在的我慶幸著我的童年既幸福又飽含哲理,但我更慶幸的是我擁有一個智慧的外婆。輕閉雙眸,腦海中漸漸浮現著一幅溫馨的畫面,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太太面對天真懵懂的孫女有口無言,她想用她半個多世紀的人生閱歷啟蒙這小小的孩童,卻最終只是望望天空,放棄了。彎腰、低頭、採摘,這瞬間的三個動作已經闡釋了一種人生的態度,但是她想讓孫女自己去體會。於是,嘴角上揚,牽起孫女小小的手掌,堅定地離開了。微風吹拂,衣角微揚,祖孫兩人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後,灑下一地的夕陽、、、、、、、、、、、、
古城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