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自然和諧的內在機制
作為構建和諧社會的一項重要內容,人與自然關係的和諧問題受到了倫理學界的廣泛關注。探討和確認人與自然和諧關係的內在機制,不僅能夠為人與自然和諧關係的倫理價值提供形而上學根據,也能夠為人們從實踐上維護人與自然關係的和諧提供持久的內在動力。
一 人與自然的本質斷裂是人與自然不和諧的根源
強調人與自然關係的和諧一致,內隱著人與自然關係的不和諧,以及當代人對這種不和諧的深深憂慮。資本主義工業社會在創造豐富的物質文明的同時,也製造了人與自然的嚴重對抗,即人類拼命地掠奪和奴役自然界,大自然也對人類每一次勝利都進行瘋狂的報復。生態危機作為人與自然不和諧的標誌正在詛咒著人類,威脅著人類的在世生存。因此,構建和諧社會從而營造人與自然的和諧關係,解除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命正在承受的生態危機苦難,成為時代的呼喚和價值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意味著生物共同體的完整、穩定和美麗,意味著人類的生存與發展,所以人與自然和諧是一種善,甚至是一種最高的善;相反,人與自然的不和諧由於其隱喻或象徵著毀滅,所以它是一種惡,甚至是一種大惡。揚善去惡是人類價值追求的目的之一,因而解除人與自然的不和諧,將生態從危機中拯救出來,便成為構建和諧社會重要的價值指向。消除人與自然的不和諧關鍵是確認產生這種不和諧的根本性原因,以便能夠為人類找到拯救生態危機的正確道路。儘管對人與自然不和諧的原因人們有?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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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早期觀念中,人與自然之間並不存在一種價值關係意義上的緊張和分裂,無論是中國的儒教、道教和佛教,還是古希臘的哲學自然觀,都以各種不同的理解或解釋方式將人與自然納入一個統一的整體之中,人之為人的人性與自然世界之為自然世界的本性在古人那裡總是難解難分地糾纏在一起。中國儒家的“天人合一”、道家的“道法自然”、古希臘人的“小宇宙”與“大宇宙”和諧一致的主張,都表達著人與自然本質同一的看法。古人的這種人與自然一體的人性見識,導致了“萬物與我齊一”和“順應自然而生活”的價值追求,形成了與自然宇宙保持和諧一致,千萬不要僭越最偉大靈魂為人類安排的這一必然秩序的行為規範。然而,古人的這種存在維度和意義維度卻被現代人所遺忘,西方近代發生的啟蒙運動徹底顛覆了古代人的有機論自然觀,自然世界由此變成了一臺既沒有靈魂、也沒有生氣,完全由力學支配,進行機械運動的機器。自然概念的含義也由古希臘的“生長”、“湧現”、事物發生的“內在根據”,變為了現代的自然界和自然事物的總和。自然世界從一個活的有機體淪落成為死一般的物質世界,人由此也就從自然宇宙中分裂出來,成為與自然世界對立的存在。笛卡爾首開先河,將人與自然界區分為兩個各自獨立且平行存在的實體,他們之間互不依賴,互不決定,互不派生。物質的根本屬性是廣延,心靈的根本屬性是思維。斯賓諾莎反對笛卡兒的二元對立說,主張在自然宇宙中只存在一個實體,那就是上帝,而心靈和物質僅僅是上帝這一實體的兩個屬性;兩個屬性之間並不發生直接聯絡,它們互不產生、互不限制。結果斯賓諾莎在建立實體一元論的同時,又在事實上造成了一種屬性二元論。斯賓諾莎以後,萊布尼茨、康德、黑格爾等人也力圖克服機械論自然觀的缺陷,消弭人與自然的二元對立,但他們卻走向了與古希臘哲人相反的道路,把人看作是自然價值的顯現根源。如康德提出“人為自然立法”和“自然向人生成”;黑格爾則把自然世界看作是“絕對精神”的外化,認為人與自然界的關係屬於“主—奴關係”,即人是主人,自然是奴隸。經過現代形而上學的努力,人從自然宇宙中徹底脫落出來併成為與其對立的存在,人與自然從此分別歸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自然存在物屬於僅具有廣延特徵的物質世界和客體世界,人類則屬於能夠思維的心靈世界和主體世界,“目的王國”和“自然王國”之間從此產生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道德鴻溝。
二 人與自然的本質同一是人與自然和諧的內在根據
當我們確認了人與自然的本質斷裂是人與自然分裂和對立的深層原因之後,隱含在這一分析中的一個邏輯推斷就自然而然地顯現出來,即人與自然的內在一致應該是保證人在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中與自然保持和諧一致的根本性原因。也就是說,人只有在本質方面與自然融合為一個整體,才能確保人類在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中創造出一個與自然和諧的現實世界。儘管古人提出了人與自然在本質上同一的思想,但這僅僅是一種天才的猜測,其中還不乏泛神論糟粕,以及人屈從於自然的自卑心態。真正科學而合理地揭示人與自然的內在一致是人與自然現實和諧的基礎,進而是人類社會和諧基礎的是馬克思。馬克思早在1844年就提出了這一思想,但由於資本主義社會人與自然的分裂、對立的“權力意志”和話語霸權,遮蔽了其思想的靈光,造成現代人對人與自然在本質方面的同一性產生了遺忘。
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人是一種“物件性的存在物”,並以此作為歷史的邏輯起點和分析社會和諧與不和諧的人性論基礎。馬克思對人的這一規定蘊含著深刻的意義,至今人們還很少論及其中表達的深邃思想。人作為“物件性存在物”包含著兩種規定性:一方面他必須以其他自然存在物為物件表現自己的生命本質,“說人是肉體的、有自然力的、有生命的、現實的、感性的、物件性的存在物,這就等於說,人有現實的、感性的物件作為自己本質的即自己生命表現的物件;或者說,人只有憑藉現實的、感性的物件才能表現自己的生命”[1]P.106;另一方面人也必然是其他自然存在物表現它的生命本質的物件,“假定一種存在物本身既不是物件,又沒有物件。這樣的存在物首先將是一個惟一的存在物,在它之外沒有任何存在物存在,它孤零零地獨自存在著。因為,只要有物件存在於我之外,只要我不是獨自存在著,那麼我就是和在我之外存在的物件不同的他物、另一個現實,也就是說,我是它的物件”[1]P.106。在馬克思看來,人作為物件性存在物像所有自然生命一樣,在以它物為物件表現自己生命本質的同時,又作為表現其他自然物生命本質的物件而在世生存。正如太陽是植物的物件,是植物所不可缺少的、確證它的生命的物件,同時植物也是太陽的物件,是太陽的喚醒生命力的物件一樣。人類以其他自然存在物作為表現自己生命本質的物件,並不是以某一種或某一類自然存在物為物件,而是以所有自然存在物或整個自然界作為表現自己生命本質的物件。同樣,人類在作為表現它物生命本質的物件時,也不是表現某一自然物的生命本質,而是表現整個自然界的生命本質。人以自然為中介表現自己的生命本質,自然也以人為中介表現它的生命本質:人與自然是互為中介、互為物件的。
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但人又是“人的自然存在物”。人是自為存在的存在物,是超越自然而然本性的存在物。人作為人的存在,不像動植物那樣直接以其他自然存在物作為表現自己生命本質的物件,也不是直接成為其他生命表現它自己本質的物件,而是以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為中介實現人是物件性存在物的本質;實踐是人類所特有的存在方式。通過改造自然界的實踐,人類將自己的本質物件化給自然界,使自然界成為人的作品和人的現實,同時也把自然界的本質內化為自我意識,受到自然界的本質的規定。“物件性的存在物進行物件性活動,如果它的本質規定中不包含物件性的東西,它就不進行物件性活動。它所以只創造或設定物件,因為它是被物件設定的,因為它本來就是自然界。”[1]P.105
這就是說,人化自然的同時也被自然化,客體被主體化的同時主體也被客體化。由於人是改造自然界實踐活動的主體,人被自然所設定也是通過人領悟自然並對自身設定實現的,所以人與自然互相“設定”也是人的一種有意識的自由活動。人將自己的本質物件化,意味著自然界是人的自然界,人在自然世界之中;人被物件所設定,意味著人“本來就是自然界”,本來就是表現自然界本質的物件,即自然世界也在人之中,人在自然世界之中,自然世界在人之中,這表明人與自然界在本質方面是一體的,是內在一致的。人以自然界為物件和作為表現自然界本質的物件,是人作為物件性存在物不可分割的兩個規定性,割裂了這兩個規定性也就割裂了人的本質存在,使人成為“非存在物”。
馬克思在確立了人與自然本質一致這一人性論觀念之後,就用這一觀念來審視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自然的關係和人與人的關係,從而發現了人與自然關係的這種一體性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發生了異化,在此基礎上又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的異化現象。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異化勞動過程中發生了人同自己勞動產品的異化、人同勞動本身的異化、人同自己本質的異化。這三種異化現象某種意義上可以歸結為人與自然的異化。沒有自然界,就沒有勞動加工的物件和勞動產品,勞動本身也就不能存在,人也就不能實現人之為人的本質。人與自然相異化,意味著人與自然的本質斷裂和人的物件性本質的喪失:自然界不再是人的自然界,而變成了支配人的異己力量,“物件化表現為物件的喪失和被物件所奴役”,即“他給予物件的生命是作為敵對的和相異的東西同他相對立”;人也不再表現自然界的本質,而成為自然界的佔有者和掠奪者,“一切肉體的和精神的感覺都被這一切感覺的單純異化即擁有的感覺所代替
”[1]P.85。人與自然發生本質斷裂,人類在加工改造自然界的活動中就與自然處於嚴重的對抗狀態。用恩格斯的話說,我們對自然界的每一次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2]P.158
人與自然的嚴重對抗導致人類對自然物的瘋狂剝奪,這使人類社會的階級對立和階級鬥爭更為慘烈。在馬克思看來,人與自然的關係是一種根本性的關係,正是由於人與自然關係的對立和異化才導致了人與人之間的對立和異化,以及社會的不公正和社會的不和諧。因為人們為了佔有由人與自然關係生化出來的物品和財富,才造成了人與人的分裂和人對人的剝削與壓迫。馬克思正是通過對人與自己勞動產品的異化關係即人與自然界的異化關係的分析,揭示了人與人的異化關係和社會的不和諧。“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1]P.59
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和人對人的剝削和壓迫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最大不公正,也是人類社會最不和諧的表現。因此揚棄異化勞動、實現人的解放必須首先消解作為社會不和諧根源的人與自然的分裂與對立,實現人與自然界的本質性的統一,在否定之否定的層面上向合乎人性的人復歸。馬克思說:“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並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佔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和在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範圍內生成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和本質、物件化和自我確證、自由和必然、個體和類之間的鬥爭的真正解決。”[1]P.81
馬克思在這裡表明,揚棄私有財產也就是揚棄人的自我異化,即揚棄人與自然關係的異化,向合乎人是物件性的人這一合乎人性的人復歸。這種復歸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於人道主義,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於自然主義。馬克思在這裡用“自然主義=人道主義”和“人道主義=自然主義”,再次表達了人與自然一體的思想,並認為人與自然在本質方面融合為一個整體是共產主義社會的內在本質,是實現社會和諧的根本依據。“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1]P.83
共產主義社會無疑是最和諧的社會,它不僅包括人與人之間矛盾的解決,也包括人與自然之間矛盾的真正解決。通過馬克思對社會歷史發展規律的分析,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出,在人與自然關係中生成的人性是人與自然現實關係的內在根據,也是社會和諧不和諧的基礎。當人與自然在本質方面發生斷裂,人類社會就處於不和諧狀態之中,揚棄這種人與自然的本質斷裂,完成人與自然界的本質統一,才能使人獲得解放,進而產生人與自然的和諧以及人與人的和諧。
三 人與自然的兩種和諧關係
通過上面的論述我們不難發現,人與自然之間實際上存在著兩種和諧關係:一是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一致關係,另一是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一致關係。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關係是指人與自然界的本質統一關係,即在人類的自我觀念中包含自然界的本質規定性,在人之為人的意義上人與自然融合為一個整體。這種整體性是通過人向自然生成為人而顯現出來。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關係是指人與自然存在物和諧相處,人類與自然界協同發展,在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中營造出一個美麗、完整、穩定的現實自然環境。也就是說,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是人性意義上的和諧,它存在於人的本質之中;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是現實性的和諧,它表現在人類加工改造自然界的現實活動之中。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與外在和諧的關係是;內在和諧是外在和諧的根據,外在和諧是內在和諧的表現。人只有首先達成與自然的內在和諧,才能創造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筆者前面所說的人與自然的本質斷裂或同一,是指人與自然的內在關係,而人與自然的和諧與不和諧則是指人與自然的外在關係。目前人們更多的是強調人與自然界的外在和諧關係的價值與意義,忽視了產生這一價值和意義的內在源泉,即人性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問題,這就使人與自然界的外在和諧關係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所以,為了確保人與自然界的外在和諧關係,我們必須首先對人性與自然的關係做出形而上學的和諧建構。人與自然達成了內在一致,才能擔保人類在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中在行為方面與自然界和諧一致。
前面我們已經指出,人是作為一種物件性存在物而在世生存的。人作為物件性存在物,他必須通過改造自然界的實踐活動將其本質物件化給自然界,即給自然界打上人的加工印記,使自然界成為人的作品和人的現實,成為表現人之本質的物件。現實自然界經過人的加工改造,就不再是一個純粹的自然界,而變成一個凝結人的智慧、表現著人之本質的自然界。用馬克思的話說就是,現實自然界是“人本學的自然界”,是“物件性的人”或是“人本身”,從現實自然界的狀況中能夠直觀到人的身影。從人與自然界的這種物件性關係出發我們不難理解:人有怎樣的本質必然會物件化出一個怎樣的現實自然界,現實自然界的狀況怎樣表現和確證著人的本質怎樣。人類擁有與自然和諧的本質,他必然能夠物件化出一個和諧的自然界,人類在本質方面與自然發生斷裂,他也必然會製造出一個殘破的自然界。人在與自然關係中生成的本質決定著他加工改造自然界的現實結果。反過來也可以說,人類加工改造自然界的現實結果也反映著人與自然的內在狀況,現實自然界的真善美,意味著人性的真善美;現實自然界的假惡醜,顯示著人性的假惡醜。由此我們可以肯定地指出:人與自然界的外在關係是和諧還是不和諧,直接受制於人與自然內在關係是和諧還是不和諧,有了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才能物件化出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
對人與自然內在關係的確認,實際是人對自己“是什麼”或“人是誰”這一身份的確認。人對自己在自然界身份的理解和把握具有重要意義,它內在地規定著人對自然界的價值態度和實踐行為,決定著人類加工改造自然界的實際結果。“人是什麼?這無疑是最關鍵的問題之一。因為許多其他問題的解決都取決於我們對人性的看法。人生的意義和目的何在?我們應當做什麼?我們可以期望達到什麼目標?所有這一切,都從根本上受著我們心目中的人之‘真實’或‘真正’之本性所影響。”[3]P.4
如果我們確信人是由上帝創造的,那麼上帝的目的就規定著我們應當做什麼,我們不能指望自己拯救自己,只能依賴上帝的幫助和救贖;如果我們認為人的本性是自由的並且永遠逃脫不了個人選擇的必然性,那麼唯一現實的態度,就是接受我們的現狀,並對我們所選擇的任何行為負責任。同樣道理,如果我們把自己理解為自然界的主人和佔有者,那麼我們必然把統治和掠奪自然界當作普遍追求的價值目的;相反,如果我們將自己看作是與自然本質一體的存在物,我們必然像呵護自己的人性那樣呵護自然界。人與自然達成內在一致,保護自然環境、謀求人與自然的現實的和諧一致就會成為人之為人的基本要求。也就是說,人類擁有了與自然和諧一致的人性,維護與自然的現實和諧一致便會成為人的自覺的價值追求,與自然和諧一致的人性賦予了保護自然環境之行為的價值合理性與社會正當性。所以,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一致擔保著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一致。有了人與自然的內在和諧一致,才能真正實現人與自然的外在和諧一致。
縣長農業農村工作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