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得主莫迪亞諾演講稿中文翻譯
帕特里克·莫迪亞諾Patrick Modiano 1945— ,法國小說家,1945年7月30日出生在法國的布洛涅-比揚古,是法國評論界一致公認的當今法國最有才華的作家之一。下面是小編整理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我非常高興能來到這裡,也非常榮幸能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這是我第一次不得不在這麼多人面前發表演說,我多少覺得有得誠惶誠恐。人們覺得這類事情對於寫作的人來說是輕而易舉且順其自然,可是對於一個作家——至少是小說家而言——演講常常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就像學校課堂裡區別書面和口頭作業的差別,小說家更有寫的才華,而不是說的本領。他已經習慣了保持安靜,他演講起來會吞吞吐吐,因為他早已習慣把自己的話刪掉。在幾遍的修改之後,他的表達可能變得明朗。但真的發言時,要修正那笨拙的語句就手足無措了。
諾貝爾獎得主莫迪亞諾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中的一些人在演講時一會兒躊躇遲疑,一會兒流利飛快好像我們等著隨時被打斷。這也是為什麼我和許多人一樣產生了寫作的慾望,在童年結束的時候。你希望大人們會讀你寫的東西。也就是以那種方式,他們才會靜下來聽你說,也不會來打斷你。同時,他們才會真的瞭解你的心聲。
得知獲獎的時候我覺得這很如夢如幻,我迫切地想知道為什麼你們選擇了我。就在那天,我才強烈地意識到一個小說家對自己的作品是多麼得無知,而讀者們對它的理解又是多麼深刻。小說家永遠成不了他自己的讀者,除了在修改稿件時刪掉手稿的語法錯誤、重複或者多餘的贅述的時候,他對自己的書僅有一部分且模糊的印象,正如畫家在天花板上畫壁畫一樣,平躺在支架上描摹細節,距離太近,就沒有作品的整體感。
寫作是一項奇怪的、孤獨的活動。在開始寫一部長篇故事的頭幾頁總有叫人沮喪的情緒。每天你都覺得自己在一條錯的軌道上,進而產生一種強烈的衝動調轉頭去走另一條路。重要的是,不要屈從於這股念頭,要堅持下去。
當你快寫完一本書的時候,感覺彷彿掙脫了,已經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我敢說,你寫結尾段的時候,書會“展現”出一種敵意,迫切地掙脫你的枷鎖。而且當它離你而去,也根本不留時間給你想最後的幾個詞。它結束了——這本書再也不需要你了,也已經把你忘卻。從現在開始,它會從讀者那裡找尋它的自我。當這些發生的時候,你就會感到強大的空虛和一絲被拋棄的感覺。這也是失望的表現,因為你和書的親密關聯是那麼短暫。這種不滿和未完成的感覺就驅動著你去寫下一本書,再恢復兩者的平衡。
所以,讀者比作者自己更瞭解作品。小說和讀者的關係宛如沖洗攝影膠片的過程。暗房裡,影像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當你讀小說的時候,也會產生類似的化學反應。不過,要維繫作者和讀者之間的和諧,重要的就是永遠別讓讀者透支,不知不覺地哄哄他,給他足夠的空間讓故事一步步地感染他,正如鍼灸的藝術,針要被插在精確的要點上,神經系統才能流通順暢。
我一直妒忌音樂家,因為他們掌握著比小說高階的藝術。詩人也是,很像音樂家和小說家。從孩提時代起我就寫詩,這就是為什麼我記得以前讀過的讓我共鳴的話:“寫不成詩的人來當散文家”。對於小說家來說,音樂常常就是凝聚所有他觀察到的人、景、街譜成曲,這對他來說可能還不完美。他會後悔沒能做一個真正的音樂家,也沒法寫出肖邦的《夜曲》。
我是一個戰爭的孩子
諾貝爾獎宣佈後用來代表我的一個短語提到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他的作品捕捉到了二戰法國被佔領期間普通人的生活”,和其他出生於1945年的人一樣,我是戰爭的孩子,更準確地說,我出生在巴黎,我的生命歸功於被佔領時期的巴黎。當時生活在巴黎的人想盡快忘記的地方,至少只要記得日常的細節,那些展現了他們所幻想的與和平歲月並無差異的生活點滴。後來,當他們的孩子問起當年的歷史,他們的回答也是閃爍其詞。要不然,他們就避而不答,好像希望能把那段黑暗的時光從記憶中抹去,還有就是隱瞞一些事情,不讓孩子知道。可是面對我們父母的沉默我們明白了一切,彷彿我們自己也親歷過。
被佔時期的巴黎是一座古怪的地方。表面上,生活“像之前一樣”繼續——戲院、電影院、音樂廳和餐館依舊營業。收音機裡還放著音樂。去看戲、看電影的人還比戰前多,好像那些地方就是能讓人們聚在一起避難,靠近一起彼此安慰。可是,離奇的細枝末節都在說明巴黎已不是昨日的模樣。鮮少的汽車、寧靜的街道……都在表明這是一個寂靜之城——納粹佔領者常說的“盲城”。
就在這樣噩夢般的巴黎,人們會在一些之前從不經過的道路上相遇,曇花一現的愛情從中萌生,明天能否再見也是未知。而後,這些短暫的相遇和偶然的邂逅也有了結果——新生命降臨。這就是為何對我而言,巴黎帶著原初的黑暗。如果沒有那些,我根本不會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巴黎一直纏繞著我,我的作品也時常浸潤/沐浴在那朦朧的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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