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

　　又夢見去世多年的爺爺，那揮之不去的記憶和愧疚再次湧上心頭。爺爺對我們姐弟仨個特別好，可是我卻從來沒有對爺爺盡一分孝心。在他生病的時候，我甚至沒有去看他一次，沒有去關心他一次，沒有去問候他一次……多少次夢中想念爺爺哭醒，帶著悔恨和傷痛。真想當面對爺爺說：“爺爺我錯了，真的對不起!”我知道爺爺是不會怪我的，他把滿滿的愛都給了我們。

　　爺爺早年喪妻喪子。聽村裡人說，爺爺之前養了很多小孩，有的溺水而死，有的生病而死，之後就只剩下我的父親和姑媽兩個孩子了。在父親11歲、姑媽9歲的時候奶奶也離開了人世。爺爺承受著青年多次失去骨肉，中年又失去妻子的痛苦，還要獨自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爺爺經受著身心的折磨。

　　爺爺生前最大的願望是我們姐弟仨人都能考上大學。爺爺最終沒有看到我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而在某年春節過後的一個冬日離開了我們。那一天放學後，村裡人專程來到我寄宿的學校，告訴我爺爺快不行了，想最後看我一眼。當時的我一直不相信這是真的，雖然知道爺爺自生病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他只是病著不可能離開我們。到家了已是很晚，姐姐弟弟也已從學校被叫了回來，爺爺已經穿好壽衣躺在堂屋。那一刻，我看到曾經高大魁梧的爺爺瘦的只有一層皮，臉色蒼白蒼白的。我哭著呼喊著爺爺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爺爺已不能講話了，只是用僅有的一絲氣息看著我。那一夜的凌晨三點多，爺爺走了，也終於擺脫了病痛的折磨。在那個即寒冷又黑暗的冬夜，家裡人都去送早湯了。我們家鄉的風俗，人故去時要到野外設一靈位，剛去世時要去送稀飯湯敬畏過世的人。家裡需要有人守靈，我執意要一個人留下來陪爺爺，一個雨天打雷都害怕的我那一夜竟然沒有一絲的恐懼，一直跪在爺爺的遺體前懺悔著……

　　爺爺一直是一個剛強的人。有一次爺爺的腳刮破了，流了好多血，我們勸爺爺到村裡的藥房去包紮一下，爺爺說這點傷不算什麼。年輕的時候爺爺負責在村裡用水牛耕地，經常被犁刮破腳，但都不管不問繼續幹活，過幾日傷口自然就好了。後來聽大人說，就是因為爺爺年輕時在耕水稻田時長期在水裡泡著，且腳經常受傷沒有及時藥物治療，過一段時間雖然好了，但這都留下病根，於是爺爺老年的時候得了一種叫“脈管炎”的疾病。醫生說，脈管炎是一種因為長期受寒受潮引起的疾病，爺爺的腿部出現大面積的潰爛，而且又引發了腦血栓，最好的辦法是截肢。因為爺爺那時候已過了八十歲了，爺爺不想在老年還要落下個殘疾的身體，所以堅決不同意截肢，最後就只能以吃藥來維持病情。現在想來，爺爺不做手術是不是還有一個原因，當時我們家是極其貧窮的，爺爺應該也擔心錢的問題吧，他不願意再給我們家增加經濟負擔，他一直唸叨著省點錢給我們上大學。

　　爺爺在世時總是閒不住，每天從早晨五點多就起來幹活，直到夜幕降臨，不論颳風下雨。當時農村已經分田到戶，基本都是自給自足的生活，有大量的農田需要勞作。父親比較好逸惡勞，家裡的活基本由爺爺和媽媽兩個人承擔，我們姐弟幾個學習之餘會幫一下忙，那也是微不足道的。爺爺一直幹著農活，直到生病不能動彈。

　　爺爺總是節衣縮食，把好吃的省給我們吃。爺爺在世的時候，隨著農村生活越來越好，逢年過年或家裡偶爾會買些肉什麼的，爺爺總是說他不喜歡吃。當時農村家中一般都沒有冰箱的，如果有時肉剩了些，熱了幾次，媽媽說可能壞了要倒掉的時候，爺爺卻搶著把肉吃了，他吃得很香很香，完全看不出來他不喜歡吃肉。其實我知道爺爺是很喜歡吃肉的，只是他總是把好吃的留給我們吃，只吃我們剩下的。可那時候我卻覺得爺爺做作，現在想來是多大的不孝。

　　還記得小時候，到了放暑假我就和姐姐會批發一些冰棍到各個村裡去賣，補貼點家用。冰棍用塑料袋裝好，外包一層小棉被，裝進木製的箱子裡，放在自行車後面就可以到各村裡去賣了。爺爺總是幫我們把這些前期工作做好，叮囑我們路上小心。我們吃過中午飯出發，大約在天黑之前就回來了，爺爺算著我們快到家的時候就從地裡幹活回來，回來後爺爺就像小孩一樣和我們一起看賺了多少錢，再把剩下的沒有賣完快要化掉變軟的冰棍美美地吃上一頓。爺爺那個時候應該是最開心的吧。要知道，平時爺爺聽到村裡有賣什麼好吃的，他就會把姑媽給他的錢拿出來讓我們去買好吃的，他總是說他不想吃，特別是冰棍，他都說太涼了。原來那都是爺爺愛的謊言。

　　爺爺生病期間，一次週末我從學校回來，媽媽讓我送飯給爺爺吃，那時候爺爺已經不能出來吃飯了，只能在他自己的房間裡吃。爺爺看到我送飯來很激動，很想和我說話，可我把飯放下就走了，無意間看到爺爺已經開始腐爛的小腿，竟連一句關心的話也沒有，那時候我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了，真的一點也不懂事呀。後來聽媽媽說，爺爺生病這一年多受了太多的苦，死前兩條腿的肌肉都已腐爛只剩下骨頭，血管都露出來了，有時痛得整夜睡不著覺，用止痛片勉強活著。

　　爺爺去世以後，我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想著如果爺爺在，我一定自己不吃也留給他吃。再後來大學畢業在城裡工作，想著如果爺爺在，我一定帶爺爺到城裡最好的醫院看病，讓爺爺少受病痛的折磨。如果爺爺在，我一定把他接到我身邊陪他說話，好好孝順他……“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爺爺已經不在了。

　　喜歡跟著爺爺到田裡，爺爺在前面耕地我們在後面撿荸薺。爺爺總是最早發現，告訴我們哪兒有我們就到哪兒撿，真是好開心的日子呀。爺爺，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