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情懷
近日,讀了作家餘秋雨的散文《老屋視窗》,心中圈起陣陣漣漪,久久難以平息。我多愁善感,容易懷舊的,那屋,那情,捲起我對故鄉往事以及老屋的回憶。
我的老家坐落在魯西南平原一個偏僻的小村,曾經,星羅棋佈的土屋成為人們最普遍的住房結構,如今,伴隨社會的進步和歲月的風霜雪雨,土屋業已所剩無幾。每當置身土屋,我的心境如同出嫁的女子回到闊別已久的閣樓,纏繞著無限情愫。
曾經,我家也有三間土屋,建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小時候,我一直這樣以為,土屋的存在是為了迎接我的到來。幼時好奇,總是喜歡向母親問東問西,比如,我從哪裡來。母親總會指著自家土屋說,她和我父親建房子到田裡取土,從土坑裡刨出來的,我很慶幸父母的小心和發現,我才得以完整地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了這個版本,我對土屋更加感到親切,有了它,有了我,土屋竟然牽繫著我的生命和肉體。
雖然,在今天看來,故事的內容簡單和蒼白。昔日千家萬戶清一色的土屋,在很多人眼中,僅僅代表著落後和貧窮。可能出於年少,於我而言,生活在土屋,絲毫察覺不到其中的酸苦,反倒象稚嫩的嬰孩躺在父母呵護下的襁褓裡,充滿溫馨和眷顧。
想起童年,陽春三月槐花開,潔白如玉,一簇簇,一串串,滿院馥郁著幽微的香氣,沁人心肺。父親總會支起梯子,爬上土屋,折幾枝茂盛的槐花,然後飄然扔下,母親則將槐花從枝條採下放至水中洗淨,加些香料和麵粉做成槐花糕,八十年代對我來說可稱得上一頓豐富的美食了。
土屋,槐樹,靜靜緩緩流淌在兒時記憶中,印象中竟是如此清晰,像鐫刻進生命的圖騰。後來我發現,村裡很多庭院和我家一樣,竟然是如此雷同的複製。原來,我們村這脈人煙,是從遙遠的山西大槐樹下遷移而來,後人念念不忘故土,睹物思情。
土屋的簡樸,可以用六個字加以概括:土得不能再土。身居其中,雖然有些粗俗,但是厚實的牆體,卻如同一座巍然挺立的堡壘,湧動的暖流又象一方溫馨的港灣。小時候,我常常偎依在母親身旁,懵懵懂懂地聽著半導體內播放的評書,昏暗的油燈下,母親動作嫻熟地舞動紡車,一團棉絮在她手中變戲法似的,似乎永遠扯不斷拉不完。
家鄉的土屋多建於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或之前。當時農村窮,人們建房子只好就地取材,挖點土,摻些秸杆,澆點水,和和砌砌,就成了農村人的安樂窩。
從我記事起,家中再未添置過土房子。畢竟,十一屆三中全會後,農村生活條件有了極大改善。九十年代初,我家建起三間磚瓦房。誠然,時代的車輪是無法阻止的,總之,村裡的土屋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磚結構和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作品整齊地排列,甚至,村裡的槐樹也難逃厄運,人們有了經濟頭腦,他們種植了樺楊。
我心中更加懷念曾經流逝的歲月,想起土屋,想起槐樹,我並非痴戀它的陳舊,只為它散發出的泥土芳香,從很多層面給予我豐碩的精神悸動。
遙想六百多年前,我們的先輩持有怎樣的心境,背後又有怎樣的精神助推,從遙遠的黃土高原,扶老攜幼,背井離鄉,千里迢迢,揚起漫天塵土,來到一片陌生地域,開荒墾植,營造房舍,正是由於他們的到來,這片土地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屋舍儼然,犁木扶疏,希望的出現,如同長河帆影,沙漠駝鈴,先輩們蹣跚的步履,凝聚成對土地的皈依。
在家鄉的土屋,我目睹過許多感動。有掙脫土地束縛的“金鳳凰”,他們改變了家鄉的小路和泥濘。更有風燭之年迴歸桑梓的海外遊子,扶摸著早年居住過的,而今歷經人世風雨,搖搖欲墜的土屋,深情嘆出“金屋銀屋不如自己的土屋”,情之真,意之切,無限感慨,撼人肺腑,潮溼模糊了移動的腳步。
我悲情土屋的遠去,作為千百年來人們夢的承載,它淡出歲月的地平線,帶著一份柔美和悽婉。
土屋的存在,融匯了一段歷史的記憶,凝聚了一幅往事的寫意,經歷了一番滄桑的風雨。而今日月換成了新天地,土屋蒼老了,疲倦了,然而它正迎合著自然界新陳代謝的有機定律,用熱情的勇氣親吻著大地,化作一團泥。
家鄉的老屋,我的心之牽情之系。
鄉下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