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老屋
這座老屋快要癱塌了,它在這所鄉下的老宅院中已經風雨飄搖了五十年。我不知道它建於何時,只知道在我一兩歲的時候,跟隨家裡人從城裡搬到鄉下來,直到我離開它到外地去上學,便一直住在這老屋裡。
從我記事的時候起,便覺得這老屋已很有些破敗。房上的屋樑好像是遭遇過一場大火,又像是很長久地被煙熏火燎過一般,透著漆黑的光澤。兩扇舊式的門窗,油漆早已剝落淨盡,土坯壘起的牆壁被雨水沖刷出一道道深深淺淺的溝痕。正廳的屋樑上有一隻燕子窩,每到春天來臨的時候,那一雙燕子就會從南方飛過來,飛進飛出忙個不停地銜呢壘窩。那燕子窩原本是一直存在著的,大概她們是嫌那原來的窩有些破舊了,所以要銜來新泥加以補修吧?難怪杜甫在詩裡說“燕子銜泥兩度新”呢。我不知道這燕子到底是從哪裡來,只聽大人說是從南方飛過來,秋天來了,便要飛回南方去。燕子是記家的,是誰家的燕子就還會飛到誰家去。於是我就想,在南方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小燕子一定還有一個家,她們在南方的那個家是誰家呢?大人說,你去問問那個小燕子呀!於是我就時常看著那燕窩呆呆地想,想知道那燕子的家在什麼地方。看得久了,那小燕子就會從窩裡探出頭來,對著我嘰嘰喳喳吵上一陣。秋天來了,燕子飛走了,那燕子便又成了我心裡的牽掛,時常會看著那空空的燕窩悶悶不樂。於是,母親就會過來安慰我:“天冷了,那燕子到她原來的家去了,等到明年春天,她們就回來了”。於是我又時常盼著春天,盼著她們明年能準時地回來。
老屋的前面有一棵棗樹,東窗前有一株石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栽的。那棗樹上結的是一種當地叫做“鈴棗”的棗子,體形頗像一個倒掛著的鐘乳石,酥脆多汁,特別的香甜。那棗樹有一根橫向的樹枝,一直延伸到老屋的屋頂上,一嘟嘟一串串的棗兒壓彎了果枝,爬到屋頂上一伸手就能夠到。每年一到臨近麥收的季節,那棗樹便開滿了密密匝匝的米黃色的棗花兒,院子裡從早到晚便飄散著陣陣濃郁的清香。棗花兒的香氣很特別,是一種甜甜的清香,而且特別的濃郁,只要誰家的院子裡有一兩株棗樹,不必走到近前,很遠便能聞到那濃濃的棗花的香味兒,只引得那成群的蜜蜂兒一天到晚圍著那棗樹,嗡嗡蠅蠅地忙個不停。到棗花兒開過的時候,東窗下的那株石榴便趕著趟兒慢慢綻開了紅蕾,一星星一點點,像一顆顆鮮紅的寶石鑲嵌在翠綠的綠葉叢中,格外耀眼奪目。這株石榴是當地少見的那種雙瓣花品種,花色豔麗,層層疊疊,等到那花朵兒全部開放的時候,滿樹雲霞,一片火紅。石榴樹的花期很長,一茬接著一茬兒直開過整個夏天,給這座僻靜的舊宅院增添了不少的生機。
院子的南面有兩間南屋,與這老屋同樣破舊,供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居住。每到夏夜之時,這南屋的屋項上便成為我們晚間納涼的唯一的去處。鋪一張草蓆在屋頂上,躺在上邊數星星,聽大人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這故事不知道講過多少遍,但孩子們卻總喜歡不厭其煩地聽。於是,大人們便只好一遍一遍地講,孩子們也就總是一遍一遍地聽。鄉村的夏夜,總是那樣安詳而寧靜。在這老屋的屋頂上,不知道聽大人們講過多少個美麗的傳說,留下孩子們多少個童年的夢……
如今離開這老屋已有三十年,而那老屋也快要癱塌了。也不知道老屋裡的那幾只燕子,如今飛到誰家去了。她還會記得原來的那個家嗎? 2012/4/6
種園小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