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園小記

家居鎮郊，前有庭院，側有菜園。偶有閒暇，或庭院裡侍弄花木，或菜園間施肥間苗。天長日久，心頭掛滿了四季果實。

一、盤園

菜園子在房子東側，靜臥河坡，一分多地。

因為菜地不大，曾經種過田的妻子和我，都惜土如金。這塊地原是一塊荒蕪的河坎，雜草叢生，土硬如石。我們先是深挖翻晒，然後施肥、破垡、平整。幾番下來，菜地越發疏鬆和肥沃。

之後，我們每年會根據時令，種下青菜、蘿蔔、黃瓜、絲瓜、扁豆、胡椒和茄子等等，並不失時機地除草、鬆土、澆水、施肥……一年四季，我們平時吃的蔬菜幾乎很少買過。

辛勤地耕耘下去，除了收穫你應該收穫的外，也許，還會有令你意想不到的收穫。

二、搭架

夏天，因為有充足的陽光，絲瓜秧竄得很快。我們早已用幾根竹枝和木棍為它們搭好了生長的架子，絲瓜藤憑藉著它的莖蔓的纏繞，沿著瓜架一路攀升。當鮮黃的絲瓜花陸陸續續地綻放在瓜架上的時候，我們也陸陸續續地品嚐到了清香的絲瓜湯。

一日，下班回家，看到瓜架上端有一絲瓜藤昂首翹立，藤頭下的兩三根莖蔓懸於空中，似在探尋立足之處。

過了兩三日，因再無向上發展的依靠，該藤頭已懸掛於其它瓜藤之下，但藤頭下面再生的莖蔓依然高昂著纖細的嫩頭，執著地懸空尋找著可以攀升的地方……

我立即找來一條粗粗的舊電線，一頭系在瓜架上，一頭系在房子東牆的窗戶上，再將這條絲瓜藤輕輕地牽引並搭架上去……

後來，那絲瓜藤沿線攀爬，自然又留下一路的黃花，結下了一條條嫩綠的絲瓜……

助人一臂之力，有時對自己來說十分的容易。而對困境中的對方而言，也許會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三、折桂

因為特別喜歡桂花的香味，所以當初在鎮郊建房子時，我就在庭院裡栽上了一棵半人高的桂花樹。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葉子季季綠，桂樹天天長，但就是不開花！

其間，妻子曾建議換上一棵梨樹，這樣夏天就可以吃到脆潤潤的梨子了。

鄰居看到樹冠一天天地蓬大，遮了庭院裡的陽光很可惜，也建議鋸掉。

心有不甘的我，還是將它保留了下來。

到了第七年的秋天，我們終於在樹冠間看到了燦若星辰的一簇簇的桂花，聞到了它那獨特的花香！一直到現在，每年的中秋節前後，這棵金桂樹都會香氣襲人，讓人久久不願離去……

成果的獲得，也需要耐心的等待和執著的堅守。　

四、夭折

長花需要勤澆水、常施肥。

去年春天，西邊的田野裡新建了一個小雞場，我心中大喜。星期天，我拎個蛇皮袋到雞場裝了一點雞糞，作為長花的肥料。場主很熱心，說你要多少雞糞就拿多少回去。他還將雞場裡的那個小推車借給我拉雞糞。雞糞是有機肥，很肥，對長花很有利，再加上小車拉起來很方便，於是，我一連拉了三小車的雞糞，倒在了房子東側的菜地上。

難得有這麼多的雞糞肥啊！與細土攪拌後，我將家裡的每一盆花木都從盆中拎出，然後在盆底裡厚厚地裝上新拌的肥土……換過土的花木一一排放在庭院裡，用水一澆，更覺得生機盎然，精神百倍。

可是，二十多天後，幾乎每一盆花木的葉子都陸續泛黃，沒精打采的樣子。又過了幾天，吊蘭、含笑和桅子花的葉子開始脫落，白蘭花、瑞香和君子蘭的葉子有的已經開始灰暗，有的開始下垂……

我心慌起來，拎起白蘭花和桅子花的根部一看：那些新拌入的肥土黑乎乎、粘稠稠的，花木的根部已經腐爛發黑……原來，雞糞放多了，花木的根部無法在雞肥中生根長鬚……儘管後來我立即又換入新土，再澆水稀釋，但在那次“事故”中，我侍養了多年的桅子花、白蘭花、含笑等一直喜歡的花木，還是不幸夭折了。每每想起來，總是心痛不已。

凡事皆有度。心欲不滿，後患很嚴重。

五、糾紛

菜園子雖小，可一年四季這裡面輪番住著各種各樣的角色。播種或移栽的時節，我們根據各個蔬菜的品種，統一分配居住：韭菜個子小，且可持續生長，被固定地安排在最北邊的地塊上；大蔥大蒜平時用量少，栽插在菜園的邊框；莧菜、青菜和菠菜常吃，用量大，種在中心位置；黃瓜要隨手可摘，瓜架就搭在靠近在路邊的位置；絲瓜和扁豆重在牽藤，瓜秧栽在靠河邊的位置即可……

春末初夏，氣溫明顯回升，萬物萌動。菜園裡的菜種和瓜秧，發芽的發芽，醒棵的醒棵，一個個神氣活現地生長著。日子越長，黃瓜、絲瓜、扁豆等藤科作物的青藤也越拉越長了，就連野生的紫冠子也從東北角的泥土裡冒了出來，湊湊熱鬧。妻子趕緊分門別類地搭瓜架、拉繩子，將絲瓜、黃瓜、扁豆牽引到相應的位置上……

即便如此，還是出現了“糾紛”：盛夏，黃瓜藤依仗“人多勢眾”，常憑藉大風大雨，將瓜架壓傾，遮倒在莧菜們的上面。我們趕緊將瓜架扶正，並找來幾根又長又粗的木棍，將其固定好；紫冠子和野葫瓢到底是野生的，有一股蠻勁：別看它們的藤兒纖細，可一旦纏繞在絲瓜藤上，這三種植物就會相互糾纏，各不相讓，大有欲將對方絞殺於死地之勢。那一陣子，我們會密切注意這三者的動向，及時將它們的藤頭分開，拉離對方；別看扁豆藤開始柔弱，而爬上了架子以後，那種鋪天蓋地的生長氣勢，實在令長在地上的韭菜、蔥蒜、花生、菊花腦們望而生畏。為了讓下面這些蔬菜享受到充足的陽光和雨水，我們會將扁豆藤遠遠地牽離到河邊的鐵絲上……正是因為我們的嚴密監督和及時調處，小菜地上四季平和。

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將矛盾解決在萌芽狀態……都會爭得主動權。

六、病梅

好多年前，我從花木市場上買回了一盆臘梅。新盆，新土，新苗，看得出，是新移栽進盆裡的。當年的臘月，三五個枝頭上，梅花點點，香氣撲鼻。

經過兩三年的侍養，這株臘梅的枝幹並無明顯增高，每年的花朵也就那麼十朵八朵，瘦小的梅花看起來還有點可憐兮兮，病歪歪的。我知道這是栽在盆裡的緣故。

又過了兩年，這株臘梅的根鬚因為需要生長，竟然將不大的灰瓦盆脹裂了。栽在盆裡的花木需要勤澆水、勤施肥、勤遮蔭，比較麻煩。既然盆子破裂了，乾脆，我將它移栽在了庭院裡西南角的一塊空地上。

如魚得水一般，栽進地面的土壤後，這株臘梅生長極快，它的葉子更為寬厚墨綠，枝條發達粗壯，每年開出的梅花層層疊疊，綴滿枝頭。站在走廊上，便可聞到它們濃郁的芬芳……

過多的限制，不利於生長。適宜的環境，才是成長的有利條件。

七、幸福

我喜歡栽花栽樹。

記得在鄉下老家時，庭院裡栽有一棵桃樹和兩棵梨樹。每年夏天，桃樹上總是掛著粉紅紅的桃子，梨樹上吊著黃晶晶的梨子。桃子和梨子除了兒子吃之外，妻子還時常摘給鄰居的孩子吃。淘氣的鄰居孩子嚐到了甜頭，有時三個兩個地悄悄溜進院門，小猴子一般爬上樹，摘下幾個桃子或梨子迅疾逃離。坐在家裡的妻子佯裝不知，待聽到外面巷子裡竄出“細猴子”得勝回巢的笑聲時，妻子有時也忍不住要笑……

住到鎮上後，庭院裡栽有一棵枇杷樹和一棵桂花樹，院子外也栽有桂花、茶花、月季，還有潔白的梔子花。春天和夏天，紅的茶花和月季還有白的桅子花競相盛開，惹得鄰居駐足凝視，抑或摘上幾朵桅子花拿回家，讓清香溢滿房間。每年的六月，枇杷樹上會結滿黃燦燦的枇杷果，打下後，妻子總會送一部分給前後的鄰居。只要吃到那甜津津的枇杷果，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滋滋的笑……特別是金秋十月，庭前院外的桂花香裡外呼應。那一段時日，這條臨河的巷子，會是香氣縈繞，笑語聲聲……

別人分享到了你的成果，你快樂，別人也快樂，大家都快樂。

八、施肥

無論是種菜還是長花，除了翻土、除草、澆水，還需要勤施肥。

每年春節過後，菜園子裡的青菜基本上就吃完了。接下來便是種莧菜、栽瓜秧了。

我們先是翻土，然後施上一層人畜糞或者雞糞等作為基肥。莧菜臨下種或瓜秧移栽時，還要在土壤裡或瓜秧下拌些氮、磷、鉀之類的無機肥。這樣，長出來的瓜果蔬菜才葉肥、枝壯。最吃肥的是韭菜，每割一茬後，就要施一次菜籽餅漚制的肥水。若不及時施肥，下一茬的韭菜就明顯面黃肌瘦；黃瓜、絲瓜也是如此，每施一次肥，就如同加了一次油，藤粗、花盛、瓜碩……曾經長過的桃樹、梨樹、柿子樹和枇杷樹，每年的臘月，總要在其根旁深挖一個大洞，將滿滿的一桶糞水倒入其中……

長花更要勤施有機肥。平時，我用一個塑料桶漚制著菜籽餅，時常以其肥水澆施花木。含笑、瑞香、白蘭、杜鵑這些木科花卉，一個個長在不大的盆子裡，它們根部的那一小團泥土顯然不可能滿足其自身生長所需的營養，這就需要春天換新土，平時勤施肥。如果營養不足，開出的花有氣無力，暗然失色；獲得充足的營養後，含笑花的瓜香、瑞香花的濃郁、白蘭花的清雅、杜鵑花的豔麗，都會令人賞心悅目，駐足貪嗅。

享受的前提首先是付出。沒有投入，哪有產出？

九、花殤

買來了一粒種子，栽下了一棵樹苗，捧回了一盆花草，皆是帶來了一個生命。

十多年來，曾經侍養過很多的花木，有的仍然存活著，有的已經夭折了。想到那些逝去的花木，內心常生痛惜之情。

記不得那兩盆杜鵑花是什麼品種，只知道它們在五六月份開出的花鮮紅燦爛，豔麗奪目。置於客廳中央，滿堂增添喜氣色彩。為了讓它們枝繁葉茂、花團錦簇，次年春，我在其根部埋放了一點點的尿素。一個月後，這兩盆杜鵑奄奄一息，最終葉落枝枯……那時我不知道，花木是最忌尿素的。

米蘭的花香很好聞。秋天，稻穗在田野裡飄香的時候，比碎米還要細的米蘭花，一粒一粒的也在開花了。將一盆尺把高的米蘭放在家裡，在外再苦再累，回到家裡聞到那種香，依然會心悅神愉。遺憾的是，那年冬天，那盆米蘭慢慢被凍死了。那時我不知道，米蘭是那麼的怕冷啊！

金桂是名貴的樹種。那年，因為有一棵大的桂樹長在了庭院裡，我就將另一棵一米高的小桂樹從院子內移到了院外的東山牆邊。不幸的是，那年的一場大雨，將這棵已經開花吐香的小金桂活活漬死了。看到它香消玉殞的樣子，一種酸楚之情油然而生。

暑天，我們因事出門了幾天。再回到家，看到院子裡花架上每一個盆裡的花呀草呀均蔫頭耷腦的，毫無生機了——這是幾天不澆水的緣故！我趕緊擰開自來水龍頭，一個個地噴射抗旱。雖經全力搶救，最後，含羞草、吊蘭、蘭花等幾盆柔弱的花草還是無回天之力。

接受了某個事物，就是承擔了某種責任，不要因為自己的無知和失誤造成缺憾。　

十、含笑

家養的花木中，有枝杆高的，有體型矮的，有四季常綠的，有應時開花的。

枝杆最高的，當數庭院中的那棵金桂了，現在已經長到一丈多高。每年開花時節，我們只能站在它的樹冠之下，仰面賞花聞香；其次就是盆栽的含笑、白蘭和桅子花了，都是一米高左右。每年六七月份的梅雨時節，含笑、白蘭和桅子花濃濃的花香都會使庭院清香縈繞。

體型矮小的，是栽在盆子裡的那些植物：君子蘭、迎春、瑞香、吊蘭、白丁香、瓜葉菊，還有冬天養在瓷盆裡的水仙。

瑞香是春節前後開花，花香濃郁而獨特，你只要從其旁邊走過，你的身上好像就會沾染了它的香氣；迎春的花雖無香味，插在盆土裡就能生長，但在寒氣未消的春天裡，看到它那金光四溢的小喇叭黃花時，你就會感到萬物復甦的時節已經到來；君子蘭是春末夏初開花，它那高貴的花姿令人讚賞不絕。君子蘭開花時，我會將它放在堂屋顯眼的位置上，走過去看一眼，跑回來再看一眼；瓜葉菊是很潑皮的一種花了，花色多，花期長，用它裝點環境最適合；水仙花潔白無暇，水靈清麗。造過型的水仙花更是婀娜多姿，風情萬千，一如含笑注目的佳人。哪個愛花的人不喜歡在客廳裡放一盆這樣的花呢……

千萬不要小看了自己。只要你有能力和成果，別人總會注目欣賞！

十一、走壁

真正算得上飛簷走壁的花木，要數爬山虎了。

那年春天，我站在自己房子的東側，看到灰溜溜、光禿禿的東山牆，心想：要是栽上一排爬山虎，讓這山牆上布一層碧綠的葉子，夏天看起來多涼爽！

說幹就幹，我很快就從其他地方剪來了幾根筷子長的爬山虎枝幹，並將其插到了東山牆下的土壤裡。

爬山虎生命力極強，一個月後，每個枝幹都吐出了新芽。當年，一個個的嫩藤就在山牆上爬到了一米多高。

第二年、第三年爬得更快了，呼啦啦地就竄到了屋簷的位置，還有的爬到了山牆頂端。那一片片心形的綠葉佈滿了整面山牆，風一吹，銀光閃爍，碧波盪漾，成了巷子裡垂掛的一道風景。因為有了這綠色的屏障，盛夏酷暑裡，坐在家裡就似乎感到很清涼！

冬天，憑藉著藤條上獨特的吸盤，落光了葉子的爬山虎，一條條枯枝或垂直或歪斜地緊緊吸附在牆壁上，像埋伏在陣地上的士兵，一動不動。春天來了，它們聞風而動，一個個躍起身，繼續向上爬去。東房間是平房，蓋的是整齊的青瓦。它們越過牆端，向屋頂上的瓦片鋪天蓋地蔓延著。它們紫褐色的藤蔓，通過細小的吸盤，有的在瓦片上面一邊紮根一邊行進；還有的藤蔓則通過瓦片與瓦片之間細密的縫口，向裡面死命地鑽去……越來越多的藤蔓擠進了瓦片下面。之後，這些越長越粗、縱橫交錯的紫藤，以及它們的嫩葉竟將一片片青瓦陸續地頂了起來……那一年夏天，我家的東房間差一點漏起水來！

沒有等到冬天，我趕緊用鐵鍬將東山牆下那一棵棵爬山虎的根斬斷、挖出……

事情做過了頭，後果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