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東亞演講全文

General 更新 2024年11月25日

  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2月17日生,祖籍山東高密,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籍作家。他自1980年代以一系列鄉土作品崛起,充滿著“懷鄉”以及“怨鄉”的複雜情感,被歸類為“尋根文學”作家。下面小編整理了,供你閱讀參考。

  如下:

  感謝而且佩服日本朋友們,為論壇選擇了這麼一個豐滿的議題。人類社會鬧鬧哄哄,亂七八糟,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看上去無比的複雜,但認真一想,也不過是貧困者追求富貴,富貴者追求享樂和刺激——基本上就是這麼一點事兒。

  中國古代有個大賢人司馬遷說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中國的聖人孔夫子說過:“富與貴,人之所欲也;貧與賤,人之所惡也。”中國的老百姓說:“窮在大街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無論是聖人還是百姓,無論是知識分子還是文盲,都對貧困和富貴的關係有清醒的認識。

  為什麼人們厭惡貧困?因為貧困者不能盡情地滿足自己的慾望。無論是食慾還是性慾,無論是虛榮心還是愛美之心,無論是去醫院看病不排隊,還是坐飛機頭等艙,都必須用金錢來滿足,用金錢來實現,當然,如果出生在皇室,或者擔任了高官,要滿足上述慾望,大概也不需要金錢。富是因為有錢,貴是因為出身、門第和權力。當然,有了錢,也就不愁貴,而有了權力以後似乎也不愁沒錢***經典之言***。因為富與貴是密不可分的,可以合併為一個範疇。


莫言東亞演講
 

  貧困者羨慕並希望得到富貴,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正當的慾望,這一點孔夫子也給予肯定,但孔夫子說:儘管希望富貴是人的正當慾望,但不用正當的方法得到的富貴是不應該享受的。貧困是人人厭惡的,但不用正當的手段擺脫貧困是不可取的。時至今日,聖人二千多年前的教導,早已變成了老百姓的常識,但現實生活中,用不正當的方式脫貧致富的人比比皆是,用不正當的方式脫貧致富但沒受到懲罰的人比比皆是,雖然痛罵著那些用不正當的方式脫貧致富了的人,但只要自己有了機會也會那樣做的人更是比比皆是,這就是所謂的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古之仁人君子,多有不羨錢財,不慕富貴者。像孔夫子的首席弟子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三國時高人管寧,鋤地見金,揮鋤不顧。同鋤者華歆,撿而視之,復擲於地,雖心生慾望,但能因為面子而擲之,已屬不易。莊子垂釣於濮水,楚王派兩個使臣請他去做官,他對兩個使臣說:楚國有神龜,死後被楚王取其甲,用錦緞包裹,供於廟堂之下,對神龜來說,是被供在廟堂之上好呢?還是活著在爛泥塘中搖尾巴好呢?使臣說,那當然還是活著在爛泥塘中搖尾巴好。莊子的這則寓言,包含著退讓避禍的機心。

  儘管古人為我們樹立了清心寡慾、安貧樂道的道德榜樣,但卻收效甚微。人們追名逐利、如蚊嗜血、如蠅逐臭,從古至今,釀成了無量悲劇,當然也演出了無數喜劇。文學作為反映社會生活的藝術形式,當然會把這個問題作為自己研究和描寫的最重要的素材。文學家大多也是愛財富逐名利的,但文學卻是批判富人、歌頌窮人的。當然文學中批判的富人是為富不仁、或通過不正當手段致富的富人,文學中歌頌的窮人也是雖然窮但不失人格尊嚴的窮人。我們只要稍加回憶,便能想出許許多多的文學中的典型人物,作家在塑造他們的性格時,除了給予生死的考驗和愛恨情仇的考驗之外,經常使用的手段,那就是把富貴當成試金石,對人物進行考驗,經過了富貴誘惑的自然是真君子,經不住富貴誘惑的便墮落成小人、奴才、叛徒或是幫凶。當然,也有許多的文學作品,讓他的主人公,藉著金錢的力量,復了仇,雪了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有的文學作品,讓自己的善良的主人公,有了一個富且貴的大團圓結局,這就又從正面肯定了富貴的價值。

  人類的慾望是填不滿的黑洞,窮人有窮人的慾望,富人有富人的慾望。漁夫的老婆起初的慾望只是想要一隻新木盆,但得到了新木盆後,她馬上就要木房子,有了木房子,她要當貴婦人,當了貴婦人,她又要當女皇,當上了女皇,她又要當海上的女霸王,讓那條能滿足她慾望的金魚做她的奴僕,這就越過了界限,如同吹肥皂泡,吹得過大,必然爆破。凡事總有限度,一旦過度,必受懲罰,這是樸素的人生哲學,也是自然界諸多事物的規律。民間流傳的許多具有勸誡意義的故事都在提醒人們剋制自己的慾望。據說印度人為捕捉猴子,製作一種木籠,籠中放著食物。猴子伸進手去,抓住食物,手就拿不出來。要想拿出手來,必須放下食物,但猴子絕對不肯放下食物。猴子沒有“放下”的智慧。人有“放下”的智慧嗎?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有的人有的時候有,有的人有的時候沒有。有的人能抵擋金錢的誘惑但未必能抵擋美女的誘惑,有的人能抵擋金錢美女的誘惑,但未必能抵擋權力的誘惑,人總是會有一些捨不得放下的東西,這就是人的弱點,也是人的豐富性所在。

  中國的哲學裡,其實一直不缺少這樣的理性和智慧,但人們總是“身後多餘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貪婪是人的本性,或者說是人性的陰暗面。依靠道德勸誡和文學的說教能使人清醒一些,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於是,佛教就用“萬事皆空,萬物皆無”來試圖扼制人的貪慾,因為貪慾是萬惡之源,也是人生諸般痛苦的根源.於是,就有了《紅樓夢》裡的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要控制人類的貪慾,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還是法律,法律如同籠子,慾望如同猛獸。人類社會千百年來所做的事,也就是法律、宗教、道德、文學與人的貪慾的搏鬥。儘管不時有猛獸衝出牢籠傷人的事件,但基本上還是保持了一種相對的平衡。人與人之間的友好關係,需要剋制慾望才能實現;國與國之間的和平關係,也只有剋制慾望才能實現。一個人的慾望失控,可能釀成凶殺;一個國家的慾望失控,那就會釀成戰爭。由此可見,國家控制自己的慾望,比每個人控制自己的慾望還要重要。

  在人類社會中,除了金錢、名利、權勢對人的誘惑之外,另有一最大的也是致命的誘惑就是美色的誘惑。這問題似乎與女性無關,但其實也有關。歷史上曾經爆發過因為爭奪一個美女而發生的戰爭,也曾經因為美女,而讓某些統治者丟掉了江山社稷。絕對地否定色慾當然不對,因為沒了這慾望,人類社會也就無法延續。中國曆朝歷代的統治者,對人的性慾基本上是持否定態度的,但他們多半是口是心非,儘管深宮中妻妾成群,但民間卻要存天理滅人慾,男女之情,被視為洪水猛獸。這樣的觀念,體現在封建王朝的法律和道德中。對於人類貪婪的財富慾望和權勢慾望,文學與法律、道德是基本保持一致的,但對於性慾,尤其是昇華為愛情的性慾,文學作品卻經常地另唱別調,有時甚至扮演吹鼓手的角色。中國有《牡丹亭》、《西廂記》、《紅樓夢》,外國有《卡特萊夫人的情人》。這也是一個文學的永恆的主題,沒有男女之間的慾望,沒有情與愛,似乎也就沒有了文學。

  毫無疑問,貧富與慾望,依然是當今世界的主要矛盾,是人類痛苦或者歡樂的根源。中國人近年來的物質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善,個人的自由度較之以前也有了大幅度的寬鬆,但人們的幸福感卻沒有多大的提高。因為財富分配不公,少數人利用不正當的手段致富導致的貧富懸殊已成為影響社會安定的主要原因。而那些非法致富的暴發戶們的驕奢淫逸、張牙舞爪又引起了下層百姓的仇視,以至於形成了一種強烈的仇富心理,而富豪與權勢的勾結又製造出種種的惡政和冤案,這就使老百姓在仇富心理之外又加上一種仇官心理。仇富與仇官的心理藉助網路這一現代化的傳播方式,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滔天巨浪,既使某些人物和階層談網色變,惡行有所收斂,但網路自身也成為藏汙納垢的場所。

  一百多年前,中國的先進知識分子曾提出科技救國的口號,三十多年前,中國的政治家提出科技興國的口號。但時至今日,我感到人類面臨著的最大危險,就是日益先進的科技與日益膨脹的人類貪慾的結合。在人類貪婪慾望的刺激下,科技的發展已經背離了為人的健康需求服務的正常軌道,而是在利潤的驅動下瘋狂發展以滿足人類的——其實是少數富貴者的病態需求。人類正在瘋狂地向地球索取。我們把地球鑽得千瘡百孔,我們汙染了河流,海洋和空氣,我們擁擠在一起,用鋼筋和水泥築起稀奇古怪的建築,將這樣的場所美其名曰城市,我們在這樣的城市裡放縱著自己的慾望,製造著永難消解的垃圾。與鄉下人比起來,城裡人是有罪的;與窮人比起來,富人是有罪的;與老百姓比起來,官員是有罪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官越大罪越大,因為官越大排場越大欲望越大耗費的資源就越多。與不發達國家比起來,發達國家是有罪的,因為發達國家的慾望更大,發達國家不僅在自己的國土上胡折騰,而且還到別的國家裡,到公海上,到北極和南極,到月球上,到太空裡去瞎折騰。地球四處冒煙,渾身顫抖,大海咆哮,沙塵飛揚,旱澇不均等等。

  在這樣的時代,我們的文學其實擔當著重大責任,這就是拯救地球拯救人類的責任。

  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人們,尤其是那些用不正當手段獲得了財富和權勢的富貴者們,他們是罪人,神靈是不會保佑他們的。

  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那些虛偽的政治家們,所謂的國家利益並不是至高無上的,真正至高無上的是人類的長遠利益。

  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那些有一千條裙子,一萬雙鞋子的女人們,她們是有罪的;我們要用我們的作品告訴那些有十幾輛豪華轎車的男人們,他們是有罪的;我們要告訴那些置買了私人飛機私人遊艇的人,他們是有罪的,儘管在這個世界上有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但他們的為所欲為是對人類的犯罪,即便他們的錢是用合法的手段掙來的。

  我們要用我們的文學作品告訴那些暴發戶們、投機者們、掠奪者們、騙子們、小丑們、貪官們、汙吏們,大家都在一條船上,如果船沉了,無論你身穿名牌、遍體珠寶,還是衣衫襤褸不名一文,結局都是一樣的。

  我們應該用我們的文學作品向人們傳達許多最基本的道理:譬如房子是蓋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如果房子蓋了不住,那房子就不是房子。我們要讓人們記起來,在人類沒有發明空調之前,熱死的人並不比現在多。在人類沒有發明電燈前,近視眼遠比現在少。在沒有電視前,人們的業餘時間照樣很豐富。有了網路後,人們的頭腦裡並沒有比從前儲存更多的有用資訊;沒有網路前,傻瓜似乎比現在少。

  我們要通過文學作品讓人們知道,交通的便捷使人們失去了旅遊的快樂,通訊的快捷使人們失去了通訊的幸福,食物的過剩使人們失去了吃的滋味,性的易得使人們失去戀愛的能力。

  我們要通過文學作品告訴人們,沒有必要用那麼快的速度發展,沒有必要讓動物和植物長得那麼快,因為動物和植物長得快了就不好吃,就沒有營養,就含有激素和其它毒藥。

  我們要通過文學作品告訴人們,在資本、貪慾、權勢刺激下的科學的病態發展,已經使人類生活喪失了許多情趣且充滿了危機。

  我們要通過文學作品告訴人們,悠著點,慢著點,十分聰明用五分,留下五分給子孫。

  我們要用我們的文學作品告品告訴人們,維持人類生命的最基本的物質是空氣、陽光、食物和水,其他的都是奢侈品。人類的好日子已經不多了。當人們在沙漠中時,就會明白水和食物比黃金和鑽石更珍貴,當地震和海嘯發生時,人們才會明白,無論多麼豪華的別墅和公館,在大自然的巨掌裡都是一團泥巴;當人類把地球折騰得不適合居住時,那時什麼國家、民族、政黨、股票,都變得毫無意義,當然,文學也毫無意義。

  我們的文學真能使人類的貪慾,尤其是國家的貪慾有所收斂嗎?結論是悲觀的。儘管結論是悲觀的,但我們不能放棄努力。

  因為,這不僅僅是救他人,同時也是救自己。

  莫言創作特色:

  人物莫言在自己的小說裡大量運用了意識流的手法,包括內心獨白、多視角敘事、慢鏡頭描寫、意象比喻、自由聯想等等。

  1987年莫言發表在《人民文學》雜誌的中篇小說《歡樂》曾引起文壇較大爭議,由於小說中赤裸裸的描寫和“那些超時空的變換,那些人稱的跳躍,那些幾乎是不加節制的意識流”,令當時很多保守派文人無法接受,《歡樂》也成了“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批判物件。當時《人民文學》雜誌的主編劉心武遭到停職檢查。1996年餘華重提這篇小說,特意撰文支援莫言,他在《誰是我們共同的母親》一

  文中說,莫言對事物赤裸裸的描寫激怒了那些批判者,而他卻因為這篇小說中的母親形象而流下了眼淚。

  莫言的短篇小說集《師傅越來越幽默》在美國出版後,引起美國文壇不小回響。美國評論家認為莫言的作品充滿現實主義和黑色幽默,[17] 莫言的大多數作品,令人回想起了俄羅斯作家弗拉基米爾·沃伊諾維奇的一句話——現實即是諷刺。

  莫言的中篇小說《幽默與趣味》經常被拿來與《變形記》作比較。他的《小說九段》也被認為是卡夫卡式的荒誕寓言。西班牙凱拉斯出版社創始人安赫爾·費爾南德斯曾說,莫言的文學作品令人們想起兩位熟悉的作家,彷彿是在同時閱讀卡夫卡和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作品。

  弗吉尼亞大學中國文學教授查爾斯·勞克林說,莫言的大部分小說有一種神話般荒誕的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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