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六年級散文節選
冰心曾說過:“生命從八十歲開始。”為什麼她能夠永遠保持著一顆善良而純潔的童心?為什麼她和孩子們有著不解之緣呢?讓我們來看看冰心寫過的散文。下面是小編整理的以供大家閱讀。
:煩悶
你莫又要笑我,我的思潮是起落無恆。和我交淺的人,總覺得我是活潑的,有說有笑
的,我也自覺我是動的不是靜的。然而我喜玄想,想到上天入地。更不時的起煩悶,不但在
寂寞時,在熱鬧場中也是如此。
......我的同學雖然很多,卻沒有一個可與談話的朋友。他們雖然不和我太親密,卻也不斥我為怪誕,因為我同他們只說的是口裡的話,不說心裡的話。我的朋友的範圍,現在不只在
校內了。我在海隅的時候,只知道的是書上的人物,現在我已經知道些人物上的人物。姊姊
呵!罪過得很!我對於這些人物,由欽羨而模仿,由模仿而疑懼,由疑懼而輕藐。總而言
之,我一步一步的走近社會,同時使我一天一天的看不起人!
.....奮鬥麼?奮鬥就是磨滅真性的別
名,結果我和他們一樣。不奮鬥麼?何處是我的歸宿?隨波逐流,聽其自然,到哪裡是哪
裡,我又不甘這樣飄泊!
.....姊姊,我傲岸的性情,至終不能磨滅呵!我能咬著牙慰安人,卻不能受人的慰安。人說我具有冷的理性,我也自承認是冷的理性。這時誰是我的慰安,誰配慰安我呢?
.....我已經覺得是極力的模仿你,但一離開你,我又失了自覺。
.....飄流在覺悟海中——或是墮落海中,也未可知
.....姐姐你信,千萬不必過分的為我難過,我的思潮起落太無恆,也許天明就行所無事了。我不願意以無端的事,不快了我,又不快了你。
——其實這信,他姊姊未必能夠看見:他煩悶時就寫信,寫
完,自己看幾遍,臨到付郵的時候,說不定一剎那頃,他腦子裡轉一個彎兒,便燒了撕了。
他不願意人受他思想的影響,更不願意示弱,使人知道他是這樣的受環境的逼迫。橫豎寫
了,他精神中的痛苦,已經發洩,不寄也沒有什麼,只是空耗了無數的光陰和紙筆。
:只揀兒童多處行
從香山歸來,路過頤和園,看見頤和園門口就像散戲似的,成千盈百的孩子,鬧嚷嚷地從門內擠了出來。這幾扇大紅門,就像一隻大魔術匣子,蓋子敞開著,飛湧出一群接著一群的關不住的小天使。
這情景實在有趣!我想起兩句詩,“兒童不解春何在,只揀遊人多處行”,反過來也可以說,“遊人不解春何在,只揀兒童多處行”。我們笑著下了車,迎著兒童的湧流,擠進頤和園去。
我們本想在知春亭畔喝茶,哪知道知春亭畔已是坐無隙地!女孩子、男孩子,戴著紅領巾的,把外衣脫下搭在肩上、拿在手裡的,東一堆,西一簇,嘰嘰喳喳的,也不知說些什麼,笑些什麼,個個鼻尖上閃著汗珠兒,小小的身軀上噴發著太陽的香氣息。也有些孩子,大概是跑累了,背倚著樹根坐在小山坡上,聚精會神地看小人書。湖面無數坐滿兒童的小船,在波浪上盪漾,一面一面鮮紅的隊旗,在浩蕩的東風裡嘩嘩地響著。
我們站了一會兒,沿著湖邊的白石欄杆向玉瀾堂走去,在轉彎的地方,總和一群一群的孩子撞個滿懷,他們匆匆地說了聲“對不起”,又匆匆地往前跑。知春亭和園門口大概是他們集合的地方,太陽已經偏西,是他們歸去的時候了。
走進玉瀾堂的院落裡,眼睛突然地一亮,一棵大海棠樹,開滿了密密層層的淡紅的花,這繁花開得從樹枝到樹梢,不留一點兒空隙,陽光下就像幾座噴花的飛泉。
我們在花下大聲讚歎,引得一群剛要出門的孩子又圍聚過來了。他們抬頭看看花,又看看我們。我拉住一個額前披著短髮的男孩子,笑問:“你說這海棠花好看不好看?”他忸怩地笑著說:“好看。”我又笑問:“怎麼個好法兒?”當他說不出來低頭玩著鈕釦的時候,一個在他後面的女孩子笑著說:“就是開得旺唄。”於是他們就像過了一關似的,笑著推著跑出門外去了。
對,就是開得旺!只要管理得好,給它適時地澆水施肥,花兒也和兒童一樣,在春天的感召下,歡暢活潑地,以旺盛的生命力,舒展出新鮮美麗的四肢。這時候,自己感到快樂,別人看著也快樂。
朋友,春天在哪裡?當你春遊的時候,記住“只揀兒童多處行”,是永遠不會找不到春天的。
:往事 二之三
今夜林中月下的青山,無可比擬!彷彿萬一,只能說是似娟娟的靜女,雖是照人的明豔,卻不飛揚妖冶;是低眉垂袖,瓔珞矜嚴。
流動的光輝之中,一切都失了正色:松林是一片濃黑的,天空是瑩白的,無邊的雪地,竟是淺藍色的了。這三色襯成的宇宙,充滿了凝靜,超逸與莊嚴;中間流溢著滿空幽哀的神意,一切言詞文字都喪失了,幾乎不容凝視,不容把握!
今夜的林中,決不宜於將軍夜獵——那從騎雜沓,傳叫風生,會踏毀了這平整勻纖的雪地;朵朵的火燎,和生寒的鐵甲,會繚亂了靜冷的月光。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於燃枝野餐——火光中的喧譁歡笑,杯盤狼藉,會驚起樹上穩棲的禽鳥;踏月歸去,數裡相和的歌聲,會叫破了這如怨如慕的詩的世界。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於愛友話別,叮嚀細語——悽意已足,語音已微;而抑鬱纏綿,作繭自縛的情緒,總是太“人間的”了,對不上這晶瑩的雪月,空闊的山林。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於高士徘徊,美人掩映——縱使林中月下,有佳句可尋,有佳音可賞,而一片光霧悽迷之中,只容意念迴旋,不容人物點綴。
我倚枕百般迴腸凝想,忽然一念迴轉,黯然神傷……
今夜的青山只宜於這些女孩子,這些病中倚枕看月的女孩子!
假如我能飛身月中下視,依山上下曲折的長廊,雪色侵圍闌外,月光浸著雪淨的衾綢,逼著玲瓏的眉宇。這一帶長廊之中:萬籟俱絕,萬緣俱斷,有如水的客愁,有如絲的鄉夢,有幽感,有徹悟,有祈禱,有懺悔,有萬千種話……
山中的千百日,山光鬆影重疊到千百回,世事從頭減去,感悟逐漸侵來,已濾就了水晶般清澈的襟懷。這時縱是頑石的鈍根,也要思量萬事,何況這些思深善懷的女子?
往者如觀流水——月下的鄉魂旅思,或在羅馬故宮,頹垣廢柱之旁;或在萬里長城,缺堞斷階之上;或在約旦河邊,或在麥加城裡;或超渡萊因河,或飛越落璣山;有多少魂銷目斷,是耶非耶?只她知道!
來者如仰高山,——久久的徘徊在困弱道途之上,也許明日,也許今年,就揭卸病的細網,輕輕的試叩死的鐵門!天國泥犁,任她幻擬:是泛入七寶蓮池?是參謁白玉帝座?是歡悅?是驚怯?有天上的重逢,有人間的留戀,有未成而可成的事功,有將實而仍虛的願望;豈但為我?牽及眾生,大哉生命!
這一切,融合著無限之生一剎那頃,此時此地的,宇宙中流動的光輝,是幽憂,是徹悟,都已宛宛氤氳,超凡入聖——
萬能的上帝,我誠何福?我又何辜?……
一九二四年二月三十日夜,沙穰。
六年級鄉情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