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氣息
還在鄉下的時候,我就深知這一自然規律。泥土散發的氣息帶著大自然的況味,帶著四季更迭與晝夜交替的氣息,也往往帶著大地上萬事萬物生命的氣息。
風從遙遠的山巒,或者平原吹來,挾持著大地的氣息。它瀰漫著,席捲著。一個人站在鄉村大地上,呼吸著這迷人的氣息,它是如此的令人心曠神怡!
泥土孕育了大地上的萬物,於是泥土便參雜了萬物的氣息,或者,萬物的氣息就是。就比如:當你走進一片茂密的叢林,泥土就散發著古老樹木的清香;當你走進一座豐收的果園,泥土就散發著那累累果實的氣息;當你步入一片玉米地,泥土就散發著玉米的迷人的體香;當你步入一條湖的堤岸,你便會嗅到那清澈明淨,來自遙遠的山巒和湖泊的氣息;當你恰好信步在一片草地上的時候,腳下是一顆顆碧綠的草,甚至參雜著掛在青草眼角上的雨水,你定會嗅到那一片雨水與青草參雜交融的青澀氣息……
一條河,是在一個不確切的日子裡蒞臨這片土地的。它來自遙遠的懷鄉之土,來自遙遠的冰川的一聲脆響,它的歷史不可而知。大地因為有了河流而變得靈動。
我姑且以為河流是這片泥土的血脈,泥土渾身瀰漫著河流的氣息。而一條從山脈奔流而下的河流,泥沙俱下,也同樣帶著泥土的味道,挾裹著遠道而來的山巒的氣息。要是在山林裡,渴了,你掬一捧山泉,那水裡一定會有那片山林裡,。於是乎,根據水質的情況,便可判斷這片土地所包含的礦物質。也就可以知道,這條河流經了什麼樣的土地。也就可以知道,這片土地究竟是一片什麼樣的土地。
而大地上的村莊,坐落在每一片,或貧瘠,或富饒的泥土之上。
有了村莊的存在,大地便更增加了生氣與活力。人們在這片大地上勞作,早出晚歸,在這片土地上播種、收割,他們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他們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泥土便具有了人情的味道,具有了村莊獨有的味道。
泥土餵養了村莊,泥土給了村莊生命、靈魂,甚至病症和疼痛。於是,村莊就染上了。收割的麥子、稻穀,以及那些漫山遍野的青草,都有。那些漫步在山坡上牛羊,它們在泥裡打滾,揮之不去。而在大地上耕作的人們,與泥土打交道的日子久了,身上便同樣散發著,樸實而又充滿生氣。
然而,有一天,同樣在這片土地上,又是一番驚心動魄的景象:一臺臺挖土機開過來,一個個建築隊住進村子,一座座高樓拔地而起,一條條柏油路鋪天蓋地而來……城鄉統籌、建設新農村的口號越喊越響。村民們在這片土地上耕作、播種、收穫的繁忙景象再也看不到了,那些牛羊,村莊,被逼得無路可退,它們眼含熱淚從這片土地上撤離。
施工隊嘈雜的喧囂聲充斥了這個村莊,大地上充滿了鋼筋水泥的氣息,充滿了機械與鋼鐵的氣息。於是,一座座工廠建了起來,加工廠,鋼鐵廠,繅絲廠,齒輪廠,化肥廠……經濟開發區、農產品區、人才交流區、***……紛紛新鮮出爐。工廠的滾滾煙囪,取代了農家小戶瓦房上升起的裊裊炊煙;護城河雕欄玉砌,取代了昔日的小橋流水,河水沖刷不復存在;村民們也不再耕種,成為了加工廠、繅絲廠……的一名工人,與那片曾經日夜打交道的土地越來越陌生。他們彷彿也成為了一個城市人,遠離了種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一夜之間,曾經的鄉村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人們津津樂道的新興城鎮。也不復存在,村民們也不再在黃昏的大地上,清理農具上的泥土,不再擔憂田地裡的莊稼。他們分別躲進分得的一間安置房裡,一邊看著彩色電視,一邊翹著二郎腿。說說工廠裡的事,說說工廠裡的廠花和那些社會的小混混們苟且的俗事。
一切都變了,變得理所當然。
只有承載萬物的大地知道,這片大地的氣息已經發生了改變,青草的氣息不再,樹木的清香不再,果園的豐收氣息不再,那掬一捧山泉,淡淡的泥土的清香不再……
河流之上,汙水橫行,大地的傷口充斥著三鹿奶粉和臭膠鞋的味道,你還敢在這條河裡掬一捧痛飲嗎?這片大地上,村莊不再,到處充滿著工廠的喧囂,充斥著夢想者們的執著與狂熱,充滿著現實的猙獰與殘忍……
只是,不管這片土地如何變遷,由鄉村走向城市,還是由滄海變作桑田,不管一個人的身份如何的改變,我都堅信:那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日夜耕作的人們,那些與這片土地相守,與泥土打著交道的人們,喝著那條河流的水長大的人們,他們的血液裡,永永遠遠流淌著這片土地的血液,他們的身上永永遠遠散發著一種氣息,那就是,生他養他的那片大地的氣息,。
這一點,我將深信不疑。
不願凋零的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