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構成元素的引導性與限定性

　　空間是容納人的行為的場所，人的行為方式及心理感受對於空間的構成有著重要的意義。從根本上講，人對空間的感受是從視覺形象開始的。不同的空間形象源自於不同的功能和審美要求，同時也帶給使用者不同的心理感受。?

　　人作為空間的主體，其對環境的心理需求，以及環境對個人行為心態的影響是明顯的。人對環境的知覺具有整體性，其對於空間的感知不僅侷限於介面的具體形式，而且還能夠通過更深層次的心理活動，綜合視覺經驗、行為經驗，感知出超越具體形式以外的某種氣氛。另外，空間應適應和滿足人的行為模式的需求，併為人的行為提供必要的暗示，以此影響人在內外空間的行為。本文將主要探討不同的空間構成元素對人行為的不同影響，其中最直接的表現形式是空間對使用者的引導與限定。?

　　一、空間構成元素的引導性

　　空間的引導性是指在空間運用不同的構成元素指示運動路線，明確運動方向。這些構成元素以其不同的形式，聯絡著一個區域與另一個區域，強調明確前進方向，引導人們從一個空間進入另一個空間，併為人在空間的活動提供一個基本的行為模式。?

　　1.空間序列組合的引導型?

　　體現在建築空間的引導性，通常是通過空間序列的組合來體現的。運用這種方法主要是藉助於人們逐漸專致的心情以及渴望強烈刺激的慾望和精神上的期待，從心理上誘導人們探尋空間重點、高潮的部分。?

　　空間的高潮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是孤立的，沒有前期時間。空間的醞釀、烘托、陪襯準備，是不能形成高潮的。猶如音樂，高潮只能在序曲、引子、前奏以及對比的旋律中逐步展開而引人入勝。在建築中通過空間序列預示高潮產生引導性的手法，根據不同空間情況，大致有以下幾種：?

　　①採用空間體量的大小對比、形狀對比或由小到大的有規律變化等手法來暗示行動路線，引導觀者走向重點空間。?

　　北京故宮一組中軸線上的空間序列就明顯地反映了這一手法。通過天安門與端門之間的小豎長方形空間、端門與午門間大長方形空間到午門與太和門之間的橫長方形空間直至太和殿前寬廣的接近正方形的空間的序列對比，產生視覺上的引導性。?

　　②藉助於縱深的韻律感來引導觀者走向重點空間。常用的辦法是採用柱廊或重複的券拱。連續縱深的距離越長，韻律感越強，人們期待韻律感預示的主題希望也愈強烈。具有韻律感的列柱或連續券拱的重複延展有一種動態感，有一種預示空間高潮的趨向，具有明顯的組織引導前進的作用。?

　　2.踏步、坡道的引導性?

　　一般人都感覺地坪較高的空間比地坪較低的空間要重要。即使在同一空間中，區域性抬高的部分都會被認為是特殊的。樓梯或臺階就是用以聯絡這種高低地坪的，它的指向預示著空間高潮區域的出現。利用設定踏步的方法，是一種可以起引導作用有效措施。例如：北京故宮的三大殿高踞於三層漢白玉臺欄上，太和殿的近視巍峨體態是在逐步登高中逐漸顯露的。觀者的好奇與期待情緒在循臺階而上的過程中逐漸加強，越是接近主體建築，這種感覺就越強烈，這一過程就是踏步引導與暗示作用的充分體現。?

　　另外，樓梯的形式也很重要。一般的兩跑或三跑樓梯只能起到交通聯絡的作用，並不能預示或烘托高潮，只有直上的樓梯能獲得這種感覺，因此這種形式的樓梯也常被運用到一些重要建築中，如政府大廈、紀念性建築、博覽建築等。中山陵的祭堂位於基地的最高處，三段式寬大的踏步引導觀者拾階而上，在之這一建築中，踏步位於柏鬆翠蒼之間，作為通往主體建築的唯一路徑，不但具有強烈的引導性，而且還起到了在觀者行進的同時淨化其心境的作用。因此，採用踏步作為空間的引導性元素，既屬物質功能的需要，也是精神功能的需要。?

　　3.單一狹長矩形空間的引導性

　　單一狹長的矩形空間是組織不同建築空間的常見元素，其空間的高度、寬度與縱深距離的比例關係會對處於其中的人在心理上產生縱深引力。因此可以起到明顯地引導人流行進的作用。例如：園林中的遊廊——一種狹長的空間形式，利用其空間場的延續方向，向人們暗示沿著它所延伸的方向走下去，必定會有所發現，因此處於其中的人便不覺懷有期待的情緒，巧妙地利用這種情緒，便可借遊廊把人在不知不覺間引導到某個確定的目標——景緻所在的地方。在運用這種構成元素的設計過程中，還必須考慮到人在連續狹長的空間中行進容易感到重複的單調，進而影響到這種空間形式的引導作用。為改善空間對使用者可能產生的這種不利於空間形式發揮作用的情緒因素，可以輔助其他的設計方法。如在廊中嵌入一些區別於狹長重複空間的變化，既可調節行進的速度，甚至停下來休息，也可增添因空間變化而產生的情趣。以此調節通行其中的人的情緒，增強狹長空間的引導作用。在蘇州的暢園，為了加強引導與暗示作用，每在遊廊的轉折處都巧妙地運用擴大空間或對景等手法加以強調以活躍人的情緒，這樣便可使人在不知不覺中沿遊廊來到園內的主要廳堂——留雲山房。其他如北京明陵的十八對石像前後碑亭，以及羅馬聖彼得廣場東西環柱廊兩端和中部突出於柱廊的休息空間都有異曲同工之妙。?

　　4.利用地勢較高景點的引導性

　　利用地勢較高的景點或建築實體自身的高度優勢，在較遠處形成誘人的景觀，也能很好地起引到導人行進的作用，進而沿著通向它的路徑來到一些觀者預先不知的重要空間。如蘇州虎丘，處於制高點上的虎丘塔，掩映於枝葉扶疏的遠方，具有極大的吸引力，藉助於它便可以誘導人們循著一級級彎曲山道來到劍池—— 一個在虎丘山門處無法觀察到的主要景區。?

　　除上述元素外，其他如道路、地鋪、橋、牆垣等，也可以通過處理使之起到引導與暗示的作用。有一些小路迴腸曲折，這樣的路能起到引導人們探幽的興趣。所謂“曲徑通幽”所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以上這些用以引導行進路線的空間構成元素有助於複雜空間的有序化組合並保持空間與路徑的連續性，使路線的變化和空間序的展開都能在不同元素的引導下有序地進行。?

　　二、空間構成元素的限定性

　　空間場所形成的關鍵因素是一定的空間圍護體的確立。不同形態的空間介面可以限定出不同的空間，使人產生不同的心理感受和空間感受。所謂空間的限定性是指利用實體元素或人的心理因素限制視線的觀察方向或行動範圍，從而產生空間感和心理上的場所感。?

　　空間的限定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形式：以實體圍合，完全阻斷視線；以虛體分隔，既對空間場所起界定與圍合的作用，同時又可保持較好的視域；利用人固有的心理因素，來界定一個不定位的空間場所。?

　　1.實體圍合的限定性

　　實體圍合是界定、組成空間的基本方法。用實體如牆等圍合的場所具有確定的空間感和內外的方位感。其在空間組織上的重要功能就是保證內部空間的私密性和完整性。?

　　2.利用虛體限定空間?

　　這裡所說的虛體是指可使視線穿透的空間限定體。如鏤空的牆、中國傳統室內中的罩和各種形態的柱、簾或綠化等。利用虛體限定空間，可使空間既有分隔又有聯絡，由於空間介面在一定程度上並不完整，視線並未受到完全的阻隔，空間便顯得靈活而有情趣。例如一個大空間，如果不加以分割，就不會有層次變化，但完全分割就會顯得呆板也不會有空間滲透的現象發生，只有在分割之後又使之有適當的聯通，才能使人的視線從一個空間穿透至另一個空間，從而使兩個空間相互滲透，這樣才能充分發揮大空間的優勢，顯示出空間的層次變化。這個道理與西方近現代建築所推崇的“流動空間”理論十分相似。因為被分割的空間本來處於靜止狀態，但一經聯絡之後，隨著相互之間的滲透，若似個自都延伸到對方中去，所以便打破了原先的靜止狀態而產生了一種流動的感覺。?

　　利用這一原理，通過不同的虛體元素對空間加以限定和分隔，可以創造出豐富的空間層次變化。?

　　①利用線性的柱體限定空間?

　　柱體作為線性因素參與空間的構成，可以柔化過渡空間。威尼斯聖馬可廣場矗立於岸邊的兩棵花崗石石柱的運用就是一個利用虛體限定空間的典範，順著庇阿塞塔廣場（聖馬可廣場內的小廣場）左側的總督府和右側的斯卡莫奇圖書館美麗的立面，遊人的視線被自然地引向寬闊的海面，兩棵石柱則使相對狹小的廣場與寬闊的海面之間的過渡變得柔和而富有層次，不會因兩側建築立面的嘎然而止而使空間層次發生驟然轉換，當人們的視線落到兩棵柱子上時，“兩棵柱子大大收束了廣場的外部空間”，為廣場空間帶來視覺與心理上的充實感，其作用表現為對視線的限定和空間的界定。而當視線從柱子之間穿過時，由於柱子與人的距離較近，視線在穿過柱子後仍能形成一個寬闊的視域，感受到海洋與天空的廣闊，與庇阿塞塔小廣場空間形成強烈對比，彼此相得益彰

②利用鏤空牆體限定空間?

　　在中國古典園林中，採用鏤空牆體限定空間非常普遍，並且創造出豐富的空間層次變化。鏤空實際上就是透過特意設定的門洞或視窗去看某一景物，從而使景物若似一幅圖畫嵌於框中，由於是隔著一重層次（粉牆）去看，因而更顯得含蓄而深遠。?

　　如果在相互毗鄰的兩個空間的分隔牆面上連續設定一系列視窗，這種秩序化的虛體隔斷將會對人的運動視覺產生更加有趣的影響。例如：自獅子林立雪堂前院復廊看修竹閣一帶景物，廊的西部側牆上一連開了六個六角形的窗洞，通過這些窗洞攝取外部空間的影象，隨著視點的移動時隔時透，忽隱忽現，各窗景之間既保持一定的連續性又依次有所變化，移步景異的感覺分外強烈。利用這種分隔，不但可使相鄰兩空間保良好的相對獨立性，同時也可使界定體兩側的空間得以利用其鄰界空間的優勢彌補自身不足。?

　　在界定和劃分空間的設計中，如果在某一方向上設定多重虛隔斷，還可增加整個空間的距離感。某一物件，直接地看和隔著一重層次去看其距離感是不同的，倘若透過多重層次去看，儘管實際距離不變，但給人感覺上的距離似乎要遠得多。留園的東部景區借粉牆把空間分割成若干小院，並在牆上開了許多門洞視窗，人們的視線可以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門洞、視窗而自一個空間看到一連串的空間，從而使若干空間相互滲透，於是便產生了極其深遠乃至不可窮盡的感覺。江南園林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採用鏤空這種虛分隔的手法，在空間上產生滲透的效果，使相對狹小的空間顯得無限深遠的。其他如石林小院一帶，空間院落極小，建築又十分密集，但由於若干界定體相互通透及錯動，空間層次變化異常豐富，從而使人有深遂曲折和不可窮盡之感。?

　　③利用山石、樹木限定空間?

　　山石、樹木等自然形態的東西也可作為虛體隔斷，起到劃分界定空間的作用。對於大型空間來講，為避免空曠、單調和一覽無餘，同時又保證空間的完整性，通常可採用這種形式把單一的大空間分割成若干較小空間。借山石、樹木限定空間與利用牆垣等人工構造分割空間，其目的雖然一樣，但效果卻不盡相同。山石、樹木無定型，雖由人作，但畢竟屬於自然形態，凡用它們限定的空間，通常都可使被分割的空間相互連綿、延伸、滲透，從而找不出一條明確的分界線，而以人工建築為介面限定出的空間則彼此涇渭分明，兩者相比雖各有特點，但用前者限定空間更能不著痕跡，並且會因自然形態的參與增強空間的親切感。?

　　④利用人的行為心理和視覺心理因素及人的感官限定空間?

　　利用人的行為心理和視覺心理因素以及人的感官也可限定出一定的空間場所，這種限定性相對於實、虛隔斷限定空間的方法而言，在空間形式上並不明顯，而是更多地依賴於人——空間使用者的感覺，因而顯得更加靈活，有時被限定的場的位置甚至是不確定的。如在公園中，一條坐椅上如果有人，儘管還有空位，後來者也很少會去擠在中間，這就是人心理固有的社交安全距離所限定出的一個無形的場，這個場雖然無形，卻有效地控制著人們彼此的活動範圍，雖然這種屬於人際關係中社會行為表現的審美特徵乃是無形的特徵，但建築作為人與環境的中介，在處理空間實用功能和審美功能時應充分、細緻、全面地考慮這些微妙的行為和心理關係，並使之取得相應的和諧。作為設計者，就應充分考慮到人作為主體在空間的活動因素，更加有效的組織空間，避免人與空間功能之間的衝突。?

　　其他如抬高區域性地坪，頂部垂吊，區域間不同的色溫照明，不同的整體色彩，不同的溫度、聲音、氣味等等，都可通過人的感官及心理髮揮作用，向人們暗示空間場的轉變，從而起到限定空間的作用。?

　　三、具有引導與限定雙重屬性的空間構成元素?

　　用以限定空間和引導行進的建築元素或空間形式的屬性有時是雙重的，即同一元素既具有引導又具有限定性。因此利用這類元素所構成的空間效果也比利用單一屬性元素所構成的空間更加豐富而有情趣。?

　　1.牌樓?

　　中國傳統建築中的牌樓作為傳統的***符號既是引導人流進入的標誌也是完成空間分割的一種手法。因為牌樓這種建築形式可以確立一定的方位感，這種方位感既指其兩側的內與外，同時作為標識性的形體它也是大的空間方位的標誌，如東四牌樓，西四牌樓等。由於這樣的具有標識性的形體的確立，便可使人在活動過程中明確自身所處方位的轉變。基於這一點，牌樓既是引導人流進入空間的引導標誌，同時也具有巨集觀上限定空間的作用。?

　　2.廊

　　廊，不僅可以用來連線各單體建築，引導人流在不同空間中的活動的，而且還可以用它來分隔空間並使其兩側的景物互相滲透，起到與虛體隔斷相同的豐富空間層次的效果。如一條透空的廊子若橫貫於一個較大的空間，原有的空間便立即產生這一層與那一層之分，隨著兩側空間的互相滲透，每一空間內的景物都將互為對方的遠景或背景，而廊本身則起著中景的作用。景既有遠、中、近三個層次，空間自然顯得深遠，空間層次自然變得豐富。?

　　3.光

　　光的運用是近代建築的摩登手法，光對於空間有非凡的塑造力，同時也是引導與限定人的行為的重要手段。在建築內部，我們會發現有幾處特別適於人們休息靜坐的地方，這就是由於光的限定而產生特殊區域效果。如在住宅中，許多人願意在窗前、門洞的邊角等處停留或休息。就是因為這些地方由於光線較暗而形成了向外界觀察最清晰的地點。這樣的空間能夠滿足多數人不願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的心理傾向，因此由於光照不同而產生的明與暗的交替區域能對人的活動起到很好的駐留作用。同時環境具有以光為導向的特性，就象舞臺上使用追光的表演效果一樣。在空間創造不同明暗度的區域，把重點區域設定的較亮或利用天棚光帶等手法，可以很自然地引導人由暗處走向亮處或沿光帶指示的方向行進。例如在窯洞式民居中，由地上的門樓通過隧洞漸次地進入地下庭院的過程，光的明暗變化就起到了明顯的導向作用。

　　結 束 語

　　引導性和限定性是不同的空間形式對於人的視覺與行為方式產生影響的兩種重要形式。不同的空間形式和建築元素一般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引導性和限定性，通過眼睛的感知，去傳遞一種資訊，營造一種氛圍，領會一種精神，進而影響和支配人的情緒與思維，建立起人們在相關建築內外空間的基本行為模式。分析、瞭解和掌握不同建築元素的引導性與限定性，將有助於提高我們對建築空間內外複雜交通路線的組織能力，有助於提高我們組織視線，界定場所及空間塑造的能力，對於提高我們的空間設計水平將大有裨益。

　　參考書目：

　　1、《藝術與視知覺》（美）魯道夭。

　　2、《格式塔心理學原理》（德）庫爾特。考夭卡　著?黎煒　譯?浙江教育出版社?

　　3、《審美經驗現象學》上、下冊（法）米杜夭海納　著?韓樹站　譯? 陳榮生　校?文化藝術出版社（1996年8月第一版）?

　　4、《建築人類生息的環境藝術》汪國瑜　著?北京大學出版社?

　　5、《建築百家音》楊永生 編?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

　　6、《現代建築與民族文化》崔世昌　著?天津大學出版社?

　　7、《建築藝術的引喻》王立山 著?廣東人民出版社?

　　8、《中國傳統民居》荊其敏　編著?天津大學出版社

　　9、《中國古典園林分析》彭一剛　著?中國建築工業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