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議論文式的散文作品

General 更新 2024年11月29日

  巴金的語言風格特徵明顯,總體來說他的語言是熱烈、明快、樸素的。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公式主義者

  “抗戰的八股文,讀得太多了,漸漸地叫人討厭起來。”這是一個朋友最近對我說的話。其實向我發表過這種的意見的人不只他一人。

  我前些時候買到一批內地出版的刊物,約有七八種,我把它們全都從頭到尾地翻閱過了。結果我覺得只讀了一篇文章 。起初我很驚奇,我禁不住要責備自己的魯鈍;後來我才恍然明白;那許多文章有著差不多的內容。到這時我才相信那朋友的話是有道理的。

  公式文章是這樣寫的:——頭一段述日本徵服中國、征服世界的野心,與夫積弱的中國如何受強鄰侵略而忍辱偷生;第二段述中國由發奮圖強而至發動抗戰,引起全世界的尊敬;第三段述抗戰的各階段;第四段述日本帝國的即來的經濟的與軍事的崩潰;最後的結論是“最後勝利必屬於我”。

  寫這種公式文章的人自然和我上次說的“最後勝利主義者”是一類。不過,這中間還有一點小小的區別。我那位朋友的朋友真是準備著死守武漢。而寫那些公式文章的人卻早已連人帶刊物地一起搬到重慶或昆明去了。他們似乎是用搬家來對付×人,以後也許會再搬到巴安或拉薩去坐等最後的勝利。

  倘使單靠“坐等”的話,那麼誰也不會看到最後勝利了。

  幸而我們這民族裡面還有著不少知道怎樣去爭取最後勝利而且用熱血去和侵略者相拚的人,所以最後勝利的希望還懸掛在我們的前面。但這和我們那些公式主義者是無關的。我把專門寫上面那種公式文章的人稱為公式主義者,以別於“最後勝利主義者”。

  “公式主義者”不像“勝利主義者”那樣糊里糊塗地相信著一兩個口號。他們的特長是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也就是不相信自己叫人相信的話。他們常常用自己的行動來推翻自己的主張。所以,最先從武漢撤退的便是高叫保衛大武漢叫得最響的人,正如上海淪陷後倉皇地逃走的人就是那些慷慨激昂高唱上海必守論的民眾領袖。他們寫出來的是一般人承認的公式,他們所顧念的卻是自己切身的利益。別人都願意聽那樣的話,別人都說慣了那樣的話,自己照樣地說一遍,沒有什麼不可以。反正話是好聽的。說過寫過之後似乎責任已盡,他們回到家裡仔細一想,又覺得勝利渺茫,一聽到不好的訊息,便以走為上策。他們在另一個地方又開始這公式主義的生涯,再叫出保衛這地方的口號,鼓動民眾做保衛的工作,但等到這地方真該保衛時,他們又會首先搬到更遠的地方去。

  從這種事實看來,我覺得要是單靠公式主義者的筆和口來爭取最後勝利,這勝利的確是很渺茫的。但這也並不是說獲取最後勝利必須單靠軍事的力量。我上次便說過近代戰爭的決勝點並不單在戰場。政治機構的改革,和有計劃的動員民眾,是抗戰的老鷹的翅膀。沒有翅膀老鷹便飛不起來,這是誰也知道的事實。然而現在一般人都要老鷹不用翅膀飛。最後勝利主義者和公式主義者便是這類人的代表。

  我們現在都喜歡談西班牙。瑪德里的保衛更被人常常當作奇蹟似地講起。但是大家都忽略了:在那邊戰爭和革命同時進行。西班牙叛軍不能成功,只是因為在政府軍方面民眾動員的工作做得很好,而且“革命”逐漸在生長。西班牙政府是用了志願兵來和叛軍作戰的;保衛著瑪德里的也是從前並未受過軍事訓練的西班牙的民眾。但瑪德里的保衛戰已經支援了將近兩年了。

  我們的壯丁被留在淪陷區給人活埋,我們的民眾被迫給人服役***築路,築工事,運輸東西***。這正是我們不會運用自己的力量的過失。不能因此就抹煞了那巨大的民眾的力量。要將這力量組織起來,在必需的場合使用它,我們過去的政治的機構是不行的。我們在這方面需要著大的改革,事實上已經有部分的改革實現了。

  從這裡我們便明白:籠統地說一句“抗戰第一”,其實等於不說,因為意義太含糊了。我們應該叫出的口號是“抗戰與改革!”這兩者是應該同時進行的。從前的革命家說過,“要民眾餓起肚皮革命是不行的。”同樣我也以為要人保衛一 個東西,必須讓他知道這東西是值得保衛的。倘使叫一些人流血,而讓另一些得利,像目前這樣地一些人為抗戰犧牲生命,在抗戰中受苦,而別一些人卻借抗戰發了財***在抗戰中獲利的人是不少的***,倘令這種狀態永久存在下去,則最後勝利屬不屬於“我”都有問題了。這一點甚至在前線浴血苦戰的軍人也感到了的。而且他們已經吃了這個的虧。所以他們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感到動員民眾的必要。而在後方作文的人倒糊塗起來了,因為他們離戰爭太遠,他們看戰爭和看西班牙戰爭影片沒有兩樣。

  “懲治貪汙”的口號也不是從公式主義者口中發生來的,但它卻非常適應著目前的需要,而且已經開始實行了。“貪汙”和“腐敗”常常阻止民眾參加抗戰。所謂“不準抗戰”,並不是一句笑話,在內地的確有些當權者不準人民做抗戰的工作。其實不僅在內地,便是在上海,南市的兩萬石米怎樣會落到×人的手裡,許多小工廠怎樣不能從蘇州河北岸搬出來,而必須化成灰燼,這些慘痛的事實差不多每個上海的同胞都會含恨切齒地告訴你們。

  產生貪汙與腐敗的政治機構不改革,剝削民眾的設施不終止,減削自己力量的事實一再發生,那麼便是軍事的勝利也還不能保持,最後勝利更不會到來了。

  最後勝利是大眾的。倘使這目標不能得著大眾一致的擁護,則最後勝利便不會到來。我們要全體人民一致地擁護這個目標,必須向他們保證最後勝利會帶來普遍的大眾的幸福。

  第一 ,腐敗與貪汙的事實便須永遠根絕。

  “活不了啦,我老到了六十歲,先生,你看,出了錢就是匪也可以保出來,沒有錢你就千真萬確不是匪,要砍頭!而且每回每回一有軍隊過路,就排家排戶的派糧食。你們這回 也一樣。他是得了一大筆錢了的。我們哩一個爛眼錢也見不著!”

  這是小縣裡一個“老掌櫃”對聯合大學學生們說的話。

  “那爬滿了一條條皺紋的臉頰上隱藏著一層深深的憂鬱”***借用向長清先生的話***。這憂鬱是內地無數安分小百姓的普遍的憂鬱。這是抗戰前途的絆腳石,它們倒是十分可怕的東西。我們要獲取最後勝利必須將這些絆腳石搬開。否則一味空談最後勝利,簡直是在睜起眼睛做夢。

  這只是一端。各方面都應改革,我們不能一一舉例。至於伍特麗女士在最近一篇演說裡所指出的前方救護不完備,這方面的改革更是十分迫切的了。

  這裡還未說到民眾動員的事。

  然而這一切都是公式主義者所沒有談到,或者不想談到的。

  :和平主義者

  我已經談過失敗主義者,國家主義者,最後勝利主義者,公式主義者,現在應該談和平主義者了。

  其實這時候在“和平”下面加上“主義者”三字是有點滑稽的。汪精衛和他的公司之所謂和平是沒有主義,而且也是沒有內容的,這就和他們從前寫的抗戰文章 ,發表的抗戰演說一樣。不管汪精衛的豔電和以後的談話也好,或是林柏生陶希聖之流的文章也好,都是沒有內容的,說來說去,無非替敵人擔負一半責任,輕輕一筆就把戎首的罪名挑到自己民族的肩上。這對於主子當然算是盡了力,可以報銷了。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話就等於沒有說。他的和平是什麼,我們始終不明白。而且,在他們的東西里面根本就沒有“和平”。

  有的只是投降。

  有人說汪精衛系的文章是寫給日本人看的,這話也很有道理。我想他們的文章日本人,一定比看日本人自己寫的東西還痛快。日本人想說的話,他們都說了,日本人想說而覺得有點礙口的話,他們也毫不為難地說了出來。陶希聖以“說老實話”自負,可惜他忘記了自己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他說:“老實話從今已矣。”其實他自己就未說過老實話。

  而且以後連中國話也不會說了。

  在中國失敗主義者是不少的,失敗主義者看輕自己民族的力量,經不起任何失敗的打擊,他們膽顫心驚地整天做著和平的夢。等著和議成功,他們便可以像從前那樣地過著舒服的日子。但是他們究竟還是中國人,他們只是希望講和,他們卻不敢做和議的運動,而且更不會替敵人分擔戎首的罪名。

  這種失敗主義者的言行對我們的抗戰前途自然是有妨礙的,不過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因為正如我在《失敗主義者》中所說:“不等他們成為一種力量,事實便會將他們打碎。

  屈辱的和平是每個愛自由的中國人所不能接受的。誰提起它,誰就會被全民族唾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失敗主義者敢公開地將他的議論發表。以後恐怕也不會有的,因為這和全民族的要求相反。誰又敢為了自己的利益公然地主張出賣民族的利益呢?”

  倘使有這樣的人的話,他們一定是認賊作父的漢奸。然而現在,汪精衛林柏生之流出現了,他們便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的。陶希聖以“賣國求榮”為老實話,李聖五拿勇於作漢奸的勇敢自豪,林柏生提倡抗戰亡國論為敵人張目;秦檜成為民族英雄,項羽被視作自取敗亡的殷鑑。文化人陶希聖李聖五等等的尾巴終於露出來了。這並非時代無情,倒是自甘墮落。還有那些躲在角落裡吱吱喳喳的魑魅魍魎有一天也會被照妖鏡照出原形的。那時他們將無所逃遁了。

  抗戰是中國的唯一出路,“和平”或中途妥協才是自取敗亡。慕尼黑協定並不能保障捷克的獨立,反而促成它的解體。

  這便是不戰而亡的最好的例子。空談和平的人結果永遠得不到和平,倘不先使自己變成了奴隸。

  我們發動抗戰,原是有目標,有主義的。我們已經在最困苦的環境中支援了二十一個月,今天正是我們越戰越勇的時候,我們的軍事的和政治的主力都未被敵人擊破,我們還有著那麼廣大的後方,那麼忠誠的人民,而且我們的長期抗戰已經開始把侵略者拖進了泥淖,他們在疲於奔命的當中多少現露了敗亡的徵象。這時候希望的確在我們的前面遠遠地發光了。我們更應該拿出信心和勇氣向著抗戰的目標前進。每個中國人都應該這樣做的。但是汪精衛之流卻在這樣的時期出來談和平,甚至運動和平,而且躲在中國人民的力量達不到的地方,作鬼鬼祟祟的活動,這行為就表示出來他們是違反了全國人民的意志,並且受著全國人民的唾棄的。他們眼前也許只有敵人給他們預備的利祿,卻忘記了他們是在給自己挖掘墳墓。

  我抨擊過我在抗戰的城市中見到的黑暗面,我抨擊過內地官僚的貪汙,認為這是抗戰的絆腳石,我更指摘過那班在這面前閉著眼睛的人,我叫出“抗戰與改革同時並行”的口號①。但是我的論據決不是那些看輕自己民族,出賣民族利益換取利祿的人所能利用。剷除賣國求榮的漢奸便是第一件重大的改革。這改革已經是部分地實現了。汪精衛之流的被全國唾棄,對於抗戰的前途倒是很有利的。

  汪精衛林柏生陶希聖之流大概不久便會被人忘記罷。這倒是他們的幸運。否則像秦檜被鑄成鐵像,跪在西湖嶽王廟裡承受萬人的吐沫,那真是遺臭萬年了。

  :“獨立思考”

  讀了玄珠同志的《談獨立思考》,我有點感想。

  現在是不是我們就不知道怎樣獨立思考呢?現在是不是我們就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呢?

  我想,絕不是。我們並沒有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

  問題在於:有些人自己不習慣“獨立思考”,也不習慣別人“獨立思考”。他們把自己裝在套子裡面,也喜歡硬把別人裝在套子裡面。他們拿起教條的棍子到處巡邏,要是看見有人從套子裡鑽出來,他們就給他一悶棍,他們聽見到處都在唱他們聽慣了的那種沒有感情的單調的調子,他們就滿意地在套子裡睡著了。

  他們的棍子造成了一種輿論,培養出來一批應聲蟲,好像聲勢很浩大,而且也的確發生過起鬨的作用。可是這種棍子並沒有打掉人們的獨立思考的能力。事實上單調的調子中間一直有各種各樣的聲音,不過教條主義者沒有聽見或者不去聽罷了。有些在套子裡住慣了的編輯同志喜歡把別人的文章改來改去,一定要改得可以裝進套子才甘心,但是寫稿的人仍然要從套子裡鑽出來。打悶棍,頭一次也許有用處,我再來,別人早已提防了。誰都知道,教條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教條代替不了“獨立思考”。

  在中國能夠獨立思考的人還是佔大多數,他們對大小事情都有他們自己的看法。他們並不習慣別人代替他們思考,但是他們也不習慣公開發表自己的意見,卻喜歡暗地裡吱吱喳喳***這倒有助於教條主義者的虛張聲勢***。所以“百家爭鳴”的號召對他們是有很大的作用的。他們需要“鳴”,也應當鼓勵他們大“鳴”。要是他們真的大“鳴”起來,教條主義者的棍子就只好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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