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優美散文

General 更新 2024年12月27日

   季羨林散文的創作觀念和散文字身都具有了別具一格的獨特性,這種獨特性才是季羨林先生散文的真正價值和魅力所在。本文是,希望對大家有幫助!

  季羨林散文優美片段:枸杞樹

  在不經意的時候,一轉眼便會有一棵蒼老的枸杞樹的影子飄過。這使我困惑。最先是去追憶:什麼地方我曾看見這樣一棵蒼老的枸杞樹呢?是在某處的山裡麼?是在另一個地方的一個花園裡麼?但是,都不像。最後,我想到才到北平時住的那個公寓;於是我想到這棵蒼老的枸杞樹。

  我現在還能很清晰地溫習一些事情:我記得初次到北平時,在前門下了火車以後,這古老都市的影子,便像一個秤錘,沉重地壓在我的心上。我迷惘地上了一輛洋車,跟著木屋似的電車向北跑。遠處是紅的牆,黃的瓦。我是初次看到電車的;我想,“電”不是很危險嗎?後面的電車上的腳鈴響了;我坐的洋車仍然在前面悠然地跑著。我感到焦急,同時,我的眼仍然“如入山陰道上,應接不暇”,我仍然看到,紅的牆,黃的瓦,終於,在焦急,又因為初踏入一個新的境地而生的迷惘的心情下,折過了不知多少滿填著黑土的小衚衕以後,我被拖到西城的某一個公寓裡去了。我仍然非常迷惘而有點近於慌張,眼前的一切都彷彿給一層輕煙籠罩起來似的,我看不清院子裡的什麼東西,我甚至也沒有看清我住的小屋,黑夜跟著來了,我便糊里糊塗地睡下去,做了許許多多離奇古怪的夢。

  雖然做了夢,但是卻沒有能睡得很熟,剛看到窗上有點發白,我就起來了。因為心比較安定了一點,我才開始看得清楚:我住的是北屋,屋前的小院裡,有不算小的一缸荷花,四周錯落地擺了幾盆雜花。我記得很清楚:這些花裡面有一棵仙人頭,幾天後,還開了很大的一朵白花,但是最惹我注意的,卻是靠牆長著的一棵枸杞樹,已經長得高過了屋簷,枝幹蒼老勾曲像千年的古鬆,樹皮皺著,色是黝黑的,有幾處已經開了裂。幼年在故鄉里的時候,常聽人說,枸杞是長得非常慢的,很難成為一棵樹,現在居然有這樣一棵虯乾的老枸杞站在我面前,真像夢;夢又掣開了輕渺的網,我這是站在公寓裡麼?於是,我問公寓的主人,這枸杞有多大年齡了,他也渺茫:他初次來這裡開公寓時,這樹就是現在這樣,三十年來,沒有多少變動。這更使我驚奇,我用驚奇的嘆息的眼光注視著這蒼老的枝幹在沉默著,又注視著接連著樹頂的藍藍的長天。

  在雨天,牛乳色的輕霧給每件東西塗上一層淡影。這蒼黑的枝幹更顯得黑了。雨住了的時候,有一兩隻蝸牛在上面悠然地爬著,散步似的從容,蜘蛛網上殘留的雨滴,靜靜地發著光。一條虹從北屋的脊上伸展出去,像拱橋不知伸到什麼地方去了。這枸杞的頂尖就正頂著這橋的中心。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陰影,漸漸地爬過了西牆,牆隅的蜘蛛網,樹葉濃密的地方彷彿把這陰影捉住了一把似的,漸漸地黑起來。只剩了夕陽的餘暉返照在這蒼老的枸杞樹的圓圓的頂上,淡紅的一片,熠耀著,儼然如來佛頭頂上金色的圓光。

  在如火如荼的盛夏轉入初秋的澹遠裡去的時候,我這種詩意的又充滿了稚氣的生活,終於也不能繼續下去。我離開這公寓,離開這蒼老的枸杞樹,移到清華園裡來。到現在差不多四年了。這園子素來是以水木著名的。春天裡,滿園裡怒放著紅的花,遠處看,紅紅的一片火焰。夏天裡,垂柳拂著地,濃翠撲上人的眉頭。紅霞般的爬山虎給冷清的深秋塗上一層悽豔的色彩。冬天裡,白雪又把這園子安排成為一個銀的世界。在這四季,又都有西山的一層輕渺的紫氣,給這園子添了不少的光輝。這一切顏色:紅的,翠的,白的,紫的,混合地塗上了我的心,在我心裡幻成一副絢爛的彩畫。我做著紅色的,翠色的,白色的,紫色的,各樣顏色的夢。論理說起來,我在西城的公寓做的童話般的夢,早該被擠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但是,我自己也不瞭解,在不經意的時候,總有一棵蒼老的枸杞樹的影子飄過。飄過了春天的火焰似的紅花;飄過了夏天的垂柳的濃翠;飄過了紅霞似的爬山虎,一直到現在,是冬天,白雪正把這園子裝成銀的世界。混合了氤氳的西山的紫氣,靜定在我的心頭。在一個浮動的幻影裡,我彷彿看到:有夕陽的餘暉返照在這棵蒼老的枸杞樹的圓圓的頂上,淡紅的一片,熠耀著,像如來佛頭頂上的金光。

  季羨林散文優美片段:幽徑悲劇

  出家門,向右轉,只有二三十步,就走進一條曲徑。有二三十年之久,我天天走過這一條路,到辦公室去。因為天天見面,也就成了司空見慣,對它有點漠然了。

  然而,這一條幽徑卻是大大有名的。記得在五十年代,我在故宮的一個城樓上,參觀過一個有關《 紅樓夢 》的展覽。我看到由幾幅山水畫組成的組畫,畫的就是這一條路。足證這一條路是同這一部偉大的作品有某一些聯絡的。至於是什麼聯絡,我已經記憶不清。留在我記憶中的只是一點印象:這一條平平常常的路是有來頭的,不能等閒視之。

  這一條路在燕園中是極為幽靜的地方。學生們稱之為“後湖”,他們是很少到這裡來的。我上面說它平平常常,這話有點語病,它其實是頗為不平常的。一面傍湖,一面靠山,蜿蜒曲折,實有曲徑通幽之趣。山上蒼松翠柏,雜樹成林。無論春夏秋冬,總有翠色*在目。不知名的小花,從春天開起,過一陣換一個顏色*,一直開到秋末。到了夏天,山上一團濃綠,人們彷彿是在一片綠霧中穿行。林中小鳥,枝頭鳴蟬,彷彿互相應答。秋天,楓葉變紅,與蒼松翠柏,相映成趣,悽清中又飽含濃烈。幾乎讓人不辨四時了。

  小徑另一面是荷塘,引人注目主要是在夏天。此時綠葉接天,紅荷映目。彷彿從地下深處爆發出一股無比強烈的生命力,向上,向上,向上,欲與天公試比高,真能使懦者立怯者強,給人以無窮的感染力。

  不管是在山上,還是在湖中,一到冬天,當然都有白雪覆蓋。在湖中,昔日瀲灩的綠波為堅冰所取代。但是在山上,雖然落葉樹都把葉子落掉,可是松柏反而更加精神抖擻,綠色*更加濃烈,意思是想把其他樹木之所失,自己一手彌補過來,非要顯示出綠色*的威力不行。再加上還有翠竹助威,人們置身其間,決不會感到冬天的蕭索了。

  這一條神奇的幽徑,情況大抵如此。

  在所有的這些神奇的東西中,給我印象最深,讓我最留戀難忘的是一株古藤蘿。藤蘿是一種受人喜愛的植物。清代筆記中有不少關於北京藤蘿的記述。在古廟中,在名園中,往往都有幾棵壽達數百年的藤蘿,許多神話故事也往往涉及藤蘿。北大現住的燕園,是清代名園,有幾棵古老的藤蘿,自是意中事。我們最初從城裡搬來的時候,還能看到幾棵據說是明代傳下來的藤蘿。每到春天,紫色*的花朵開得滿棚滿架,引得遊人和蜜蜂蝟集其間,成為春天一景。

  但是,根據我個人的評價,在眾多的藤蘿中,最有特色*的還是幽徑的這一棵。它既無棚,也無架,而是讓自己的枝條攀附在鄰近的幾棵大樹的乾和枝上,盤曲而上,大有直上青雲之概。因此,從下面看,除了一段蒼黑古勁像蒼龍般的粗幹外,根本看不出是一株藤蘿。每到春天,我走在樹下,眼前無藤蘿,心中也無藤蘿。然而一股幽香驀地闖入鼻官,嗡嗡的蜜蜂聲也襲入耳內,抬頭一看,在一團團的綠葉中—— 根本分不清哪是藤蘿葉,哪是其他樹的葉子 —— 隱約看到一朵朵紫紅色*的花,頗有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意味。直到此時,我才清晰地意識到這一棵古藤的存在,顧而樂之了。

  經過了史無前例的十年浩劫,不但人遭劫,花木也不能倖免。藤蘿們和其他一些古丁香樹等等,被異化為“修正主義”,遭到了無情的誅伐。六院前的和紅二三樓之間的那兩棵著名的古藤,被堅決、徹底、乾淨、全部地消滅掉。是否也被踏上一千隻腳,沒有調查研究,不敢瞎說;永世不得翻身,則是鐵一般的事實了。

  茫茫燕園中,只剩下了幽徑的這一棵藤蘿了。它成了燕園中藤蘿界的魯殿靈光。每到春天,我在悲憤、惆悵之餘,惟一的一點安慰就是幽徑中這一棵古藤。每次走在它下面,聞到淡淡的幽香,聽到嗡嗡的蜂聲,頓覺這個世界還是值得留戀的,人生還不全是荊棘叢。其中情味,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不足為外人道也。

  然而,我快樂得太早了。人生畢竟還是一個荊棘叢,決不是到處都盛開著玫瑰花。今年春天,我走過長著這棵古藤的地方,我的眼前一閃,嚇了一大跳:古藤那一段原來凌空的虯幹,忽然成了吊死鬼,下面被人砍斷,只留上段懸在空中,在風中搖曳。再抬頭向上看,藤蘿初綻出來的一些淡紫的成串的花朵,還在綠葉叢中微笑。它們還沒有來得及知道,自己賴以生存的樹幹已經被砍斷了,脫離了地面,再沒有水分供它們生存了。它們彷彿成了失掉了母親的孤兒,不久就會微笑不下去,連痛哭也沒有地方了。

  我是一個沒有出息的人。我的感情太多,總是供過於求,經常為一些小動物、小花草惹起萬斛閒愁。真正的偉人們是決不會這樣的。反過來說,如果他們像我這樣的話,也決不能成為偉人。我還有點自知之明,我註定是一個渺小的人,也甘於如此,我甘於為一些小貓小狗小花小草流淚嘆氣。這一棵古藤的滅亡在我心靈中引起的痛苦,別人是無法理解的。

  從此以後,我最愛的這一條幽徑,我真有點怕走了。我不敢再看那一段懸在空中的古藤枯乾,它真像吊死鬼一般,讓我毛骨悚然。非走不行的時候,我就緊閉雙眼,疾趨而過。心裡數著數:一,二,三,四,一直數到十,我估摸已經走到了小橋的橋頭上,吊死鬼不會看到了,我才睜開眼走向前去。此時,我簡直是悲哀至極,哪裡還有什麼閒情逸致來欣賞幽徑的情趣呢?

  但是,這也不行。眼睛雖閉,但耳朵是關不住的。我隱隱約約聽到古藤的哭泣聲,細如蚊蠅,卻依稀可辨。它在控訴無端被人殺害。它在這裡已經呆了二三百年,同它所依附的大樹一向和睦相處。它雖閱盡人間滄桑,卻從無害人之意。每到春天,就以自己的花朵為人間增添美麗。焉知一旦毀於愚氓之手。它感到萬分委屈,又投訴無門。它的靈魂死守在這裡。每到月白風清之夜,它會走出來顯聖的。在大白天,只能偷偷地哭泣。山頭的群樹、池中的荷花是對它深表同情的,然而又受到自然的約束,寸步難行,只能無言相對。在茫茫人世中,人們爭名於朝,爭利於市,哪裡有閒心來關懷一棵古藤的生死呢?於是,它只有哭泣,哭泣……

  世界上像我這樣沒有出息的人,大概是不多的。古藤的哭泣聲恐怕只有我一個能聽到。在浩茫無際的大千世界上,在林林總總的植物中,燕園的這一棵古藤,實在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你倘若問一個燕園中人,決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這一棵古藤的存在的,決不會有任何人關心它的死亡的,決不會有任何人為之傷心的。偏偏出了我這樣一個人,偏偏讓我住到這個地方,偏偏讓我天天走這一條幽徑,偏偏又發生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悲劇;所有這一些偶然性*都集中在一起,壓到了我的身上。我自己的性*格製造成的這一個十字架,只有我自己來背了。奈何,奈何!

  但是,我願意把這個十字架背下去,永遠永遠地背下去。

  季羨林散文優美片段:清塘荷韻

  樓前有清塘數畝。記得三十多年前初搬來時,池塘裡好像是有荷花的,我的記憶裡還殘留著一些綠葉紅花的碎影。後來時移事遷,歲月流逝,池塘裡卻變得“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再也不見什麼荷花了。

  我腦袋裡保留的舊的思想意識頗多,每一次望到空蕩蕩的池塘,總覺得好像缺點什麼。這不符合我的審美觀念。有池塘就應當有點綠的東西,哪怕是蘆葦呢,也比什麼都沒有強。最好的最理想的當然是荷花。中國舊的詩文中,描寫荷花的簡直是太多太多了。周敦頤的《 愛蓮說 》讀書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絕無僅有的。他那一句有名的“香遠益清”是膾炙人口的。幾乎可以說,中國沒有人不愛荷花的。可我們樓前池塘中獨獨缺少荷花。每次看到或想到,總覺得是一塊心病。

  有人從湖北來,帶來了洪湖的幾顆蓮子,外殼呈黑色*,極硬。據說,如果埋在淤泥中,能夠千年不爛。因此,我用鐵錘在蓮子上砸開了一條縫,讓蓮芽能夠破殼而出,不至永遠埋在泥中。這都是一些主觀的願望,蓮芽能不能夠出,都是極大的未知數。反正我總算是盡了人事,把五六顆敲破的蓮子投入池塘中,下面就是聽天命了。

  這樣一來,我每天就多了一件工作:到池塘邊上去看上幾次。心裡總是希望,忽然有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翠綠的蓮葉長出水面。可是,事與願違,投下去的第一年,一直到秋涼落葉,水面上也沒有出現什麼東西。經過了寂寞的冬天,到了第二年,春水盈塘,綠柳垂絲,一片旖旎的風光。可是,我翹盼的水面上卻仍然沒有露出什麼荷葉。此時我已經完全灰了心,以為那幾顆湖北帶來的硬殼蓮子,由於人力無法解釋的原因,大概不會再有長出荷花的希望了。我的目光無法把荷葉從淤泥中吸出。

  但是,到了第三年,卻忽然出了奇蹟。有一天,我忽然發現,在我投蓮子的地方長出了幾個圓圓的綠葉,雖然顏色*極惹人喜愛;但是卻細弱單薄,可憐兮兮地平臥在水面上,像水浮蓮的葉子一樣。而且最初只長出了五六個葉片。我總嫌這有點太少,總希望多長出幾片來。於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天天到池塘邊上去觀望。有校外的農民來撈水草,我總請求他們手下留情,不要碰斷葉片。但是經過了漫漫的長夏,悽清的秋天又降臨人間,池塘裡浮動的仍然只是孤零零的那五六個葉片。對我來說,這又是一個雖微有希望但究竟仍令人灰心的一年。

  真正的奇蹟出現在第四年上。嚴冬一過,池塘裡又溢滿了春水。到了一般荷花長葉的時候,在去年飄浮著五六個葉片的地方,一夜之間,突然長出了一大片綠葉,而且看來荷花在嚴冬的冰下並沒有停止行動,因為在離開原有五六個葉片的那塊基地比較遠的池塘中心,也長出了葉片。葉片擴張的速度,擴張範圍的擴大,都是驚人地快。幾天之內,池塘內不小一部分,已經全為綠葉所覆蓋。而且原來平臥在水面上的像是水浮蓮一樣的葉片,不知道是從哪裡聚集來了力量,有一些竟然躍出了水面,長成了亭亭的荷葉。原來我心中還遲遲疑疑,怕池中長的是水浮蓮,而不是真正的荷花。這樣一來,我心中的疑雲一掃而光:池塘中生長的真正是洪湖蓮花的子孫了。我心中狂喜,這幾年總算是沒有白等。

  天地萌生萬物,對包括人在內的動植物等有生命的東西,總是賦予一種極其驚人的求生存的力量和極其驚人的擴充套件蔓延的力量,這種力量大到無法抗禦。只要你肯費力來觀摩一下,就必然會承認這一點。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就是我樓前池塘裡的荷花。自從幾個勇敢的葉片躍出水面以後,許多葉片接踵而至。一夜之間,就出來了幾十枝,而且迅速地擴散、蔓延。不到十幾天的工夫,荷葉已經蔓延得遮蔽了半個池塘。從我撒種的地方出發,向東西南北四面擴充套件。我無法知道,荷花是怎樣在深水中淤泥裡走動。反正從露出水面荷葉來看,每天至少要走半尺的距離,才能形成眼前這個局面。

  光長荷葉,當然是不能滿足的。荷花接踵而至,而且據瞭解荷花的行家說,我門前池塘裡的荷花,同燕園其他池塘裡的,都不一樣。其他地方的荷花,顏色*淺紅;而我這裡的荷花,不但紅色*濃,而且花瓣多,每一朵花能開出十六個復瓣,看上去當然就與眾不同了。這些紅豔耀目的荷花,高高地凌駕於蓮葉之上,迎風弄姿,似乎在睥睨一切。幼時讀舊詩:“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愛其詩句之美,深恨沒有能親自到杭州西湖去欣賞一番。現在我門前池塘中呈現的就是那一派西湖景象。是我把西湖從杭州搬到燕園裡來了。豈不大快人意也哉!前幾年才搬到朗潤園來的週一良先生賜名為“季荷”。我覺得很有趣,又非常感激。難道我這個人將以荷而傳嗎?

  前年和去年,每當夏月塘荷盛開時,我每天至少有幾次徘徊在塘邊,坐在石頭上,靜靜地吸吮荷花和荷葉的清香。“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我確實覺得四周靜得很。我在一片寂靜中,默默地坐在那裡,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綠肥、紅肥。倒影映入水中,風乍起,一片蓮瓣墮入水中,它從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卻是從下邊向上落,最後一接觸到水面,二者合為一,像小船似地漂在那裡。我曾在某一本詩話上讀到兩句詩:“池花對影落,沙鳥帶聲飛。”作者深惜第二句對仗不工。這也難怪,像“池花對影落”這樣的境界究竟有幾個人能參悟透呢?

  晚上,我們一家人也常常坐在塘邊石頭上納涼。有一夜,天空中的月亮又明又亮,把一片銀光灑在荷花上。我忽聽卜通一聲。是我的小白波斯貓毛毛撲入水中,它大概是認為水中有白玉盤,想撲上去抓住。它一入水,大概就覺得不對頭,連忙矯捷地回到岸上,把月亮的倒影打得支離破碎,好久才恢復了原形。

  今年夏天,天氣異常悶熱,而荷花則開得特歡。綠蓋擎天,紅花映日,把一個不算小的池塘塞得滿而又滿,幾乎連水面都看不到了。一個喜愛荷花的鄰居,天天興致勃勃地數荷花的朵數。今天告訴我,有四五百朵;明天又告訴我,有六七百朵。但是,我雖然知道他為人細緻,卻不相信他真能數出確實的朵數。在荷葉底下,石頭縫裡,旮旮旯旯,不知還隱藏著多少??兒,都是在岸邊難以看到的。粗略估計,今年大概開了將近一千朵。真可以算是洋洋大觀了。

  連日來,天氣突然變寒。好像是一下子從夏天轉入秋天。池塘裡的荷葉雖然仍然是綠油一片,但是看來變成殘荷之日也不會太遠了。再過一兩個月,池水一結冰,連殘荷也將消逝得無影無蹤。那時荷花大概會在冰下冬眠,做著春天的夢。它們的夢一定能夠圓的。“既然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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