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周南關雎詩歌鑑賞
《關雎》是《詩經》裡面《國風》中的一首古詩。《關雎》這首詩是《風》之始也,也是《詩經》第一篇。古人把它冠於三百篇之首,說明對它評價很高。接下來是小編為大家收集的,歡迎大家閱讀:
【講解】
詩文欣賞說《詩經·關雎》
近年賞析之風頗為流行,但我認為這類文章並不好作。尤其是講《詩三百篇》中的作品,首先須通訓詁,其次還要明詩旨。因為風、雅、頌距今已遠,其可賞析處往往即在字、詞的訓詁之中。加以舊時奉三百篇為經典,古人說詩每多附會;不明詩旨便如皓天白日為雲霾籠罩,必須撥雲見日,始能領會詩情。這裡姑以《關雎》為例而申說之,惟不免貽人以老生常談之譏耳。
時至今日,大約沒有人再相信《毛詩序》所謂“《關雎》,后妃之德也”一類的話了。說《關雎》大約是經過加工的一首民間戀歌,恐怕不會去事實太遠。但《齊》、《魯》、《韓》三家包括司馬遷、劉向說此詩,都以為它意存諷刺。這又該作何解釋?另外,古人很強調“四始”說即《關雎》為“風”之始,《鹿鳴》為“小雅”之始,《文王》為“大雅”之始,《清廟》為“頌”之始,認為把《關雎》列為十五國風的第一篇,是有意義的,並非編排上偶然形成的結果。這些都需要我們作出說明。
我以為,無論今文學派的《齊》、《魯》、《韓》三家詩也好,古文學派的《毛詩》也好,他們解詩,都存在兩個問題:一是不理解絕大多數“國風”是民歌,把每一首詩都拉到帝王、后妃或列國諸侯的君、夫人身上;二是把作詩的本意和後來的引申意混同起來。三家詩看到《關雎》中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展轉反側”的話,便扯到周康王身上,說詩意是諷刺他“失德晏起”,正如司馬遷在《十二諸侯年表序》中所說:“周道缺,詩人本之衽席,《關雎》作。”而後來的《毛詩》為了同三家詩唱對臺戲,於是一反今文家法,大講“后妃之德”云云,目的在於說它不是刺詩而是讚美之辭。如果我們認識到十五國風中確有不少民歌,並排除了斷章取義的方式方法,則三家詩也好,《毛詩》也好,他們人為地加給此詩的迷霧都可一掃而空,詩的真面目也就自然顯露出來了。
至於把《關雎》列為“國風”之始,我以為這倒是人情之常。古人原有這樣的說法,認為《三百篇》所以被儲存下來,乃由於它們是能歌唱的樂章而於詩義無涉,故有些諷刺詩或大膽潑辣的愛情詩也沒有被統治階級刪除淘汰。我則以為,從《三百篇》的內容看,總還是先把各地的詩歌蒐集起來然後為它們配樂,所配之樂,必不能絲毫不關涉詩的內容,而任意用不相干的樂譜去牽合。《關雎》之所以為“風”之始,恐怕同內容仍有關聯。由於詩中有“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詞句,很適合結婚時歌唱,於是就把它配上始而纏綿悱惻、終則喜氣洋洋的樂調,而沿用為結婚時的奏鳴曲。蓋因戀愛而“寤寐思服”、“展轉反側”乃人之常情,故雖哀而不傷“哀”有動聽感人的意思;夫婦結婚原屬正理,君子淑女相配並不違反封建倫常,故雖樂而不淫。這樣,自然就把它列為“國風”之首了。直到今日,我們遇到喜慶節日,也還是要唱一些歡快熱鬧的歌,奏一些鼓舞人心的曲子,取其順心如意。這並不是什麼迷信,而是同喜慶節日的氣氛相適應。如果辦喜事時奏哀樂唱悼亡詩,撇開吉利與否的迷信觀點不談,至少產生敗興和殺風景的反效果,總是招人憎厭的。《三百篇》的樂章既為統治階級所制定,當然要圖個吉利,把體現喜慶氣氛的作品列於篇首。這不僅符合他們本階級的利益,即從人情之常來講,也是理當如此。
從古以來,《關雎》就有兩種分章的方式。一種是每四句為一章,全詩共五章。另一種是分為三章,第一章四句,第二、第三章各八句。從文義看,我傾向於第二種分法。第一章是總述,態度比較客觀;第二、三章則從男主人公方面落筆,先說他在未得淑女時思念之苦,連覺也睡不著;然後再說他求得淑女與之成婚以後,他將千方百計同她魚水和諧,使她心情歡樂舒暢。如果說第二章近於現實主義的描寫,那麼第三章便帶有浪漫主義情調,抒情主人公乃為愛情獲得成功的美好前景而陶醉了。
講到這首詩的表現形式,歷來也有兩種意見。即在賦、比、興幾種表現手法中,有人認為“關關雎鳩”兩句和“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等描寫是比興,由河洲的禽鳥和水中的荇菜“興”起君子求淑女的願望,這就是詩的主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此詩乾脆自始至終都是“賦”。而說它的手法是“賦”的,又有兩種解釋。一是古人舊說,認為採荇菜的活動本是貴族婦女包括后妃以及嬪妾應做的“本職工作”,所以是“賦”;二是今人新說,認為這是一首寫實的情歌,小夥子看上了河上採荇菜的勞動少女,於是表示了愛慕之情,無論“雎鳩”的鳴聲也好,採荇菜的場面也好,都是“君子”身臨其境耳聞目見的,當然屬於“直陳其事”的“賦”了。這些說法都能言之成理,讀者不妨互參。
不過如讓我講這首詩,我倒比較傾向於“比興”說。所謂比興手法,特別是“興”,並不是詩人在實際生活之外憑空找來點什麼填塞入詩,而是以即目所見、傾耳所聞的當前實際景物做為抒發思想感情的媒介,順帶著產生了聯想。我們可以承認“關關雎鳩,在河之洲”是詩人眼前實景,但這一對在河洲上互相依偎著一唱一和的水鳥,自然會引起未婚青年男子迫切尋找淑女以為配偶的強烈意願。詩人在選擇詩料時單單看中了“關關雎鳩”,這本身就體現了“比興”的作用。否則詩人為什麼不寫別的呢?換言之,也只有寫互相鳴和的一對水禽才與這首詩的主題合拍,才算得上典型化。如果硬把它限制在“賦”的框框裡,反倒近於自然主義的解釋了。
我把“參差荇菜,左右流之”以及“採之”、“芼之”也講成比興手法,是以字、詞的訓詁為依據的。古人大都把“流”、“採”、“芼”講成同義詞,即都有“尋求”、“採摘”和“擇取”的意思。“流”之訓“求”,從西漢的劉向他是治《魯詩》的,東漢的高誘說詳《呂氏春秋注》,到清代的馬瑞辰著有《毛詩傳箋通釋》,都有考證,而且比較可信。比如《說苑》中《越人歌》的漢譯就有一句“搴流中洲”這一句是經過校訂的,這裡的“搴流”即為同義複合詞,“搴”和“流”都作採摘講。可是朱熹的《詩集傳》則兼用“流”字本義,認為這句是指順著流水去擇取荇菜。此說雖遭清人如姚際恆非議,我倒覺得朱熹的講法是從實際生活出發的。至於“芼”,舊注亦訓“擇”,朱熹卻據董逌《廣川詩故》解“芼”為“熟而薦之”。我覺得此解亦近理。在現代漢語中,特別是北京方言,我們經常還聽到用沸滾水把菜蔬“芼”mào一下的說法。即等水燒開後把生的菜放進去,“芼”之使熟,隨即撈出。由此可見,荇菜的從“流”到“採”,從“採”到“芼”,是循序漸進的過程。“左右”本指人的左右手,引申為左右兩邊。人們勞動,大抵雙手兼用,尤其是採摘或捧掬菜蔬的時候,總是左右手同時並舉。這也屬生活常識,無勞辭費。
訓詁既明,然後講詩。荇菜之被採摘,猶淑女之被君子所選中。開始採時,在水中左一把右一把,順水撈來撈去,方向無定;一似男之求女,一上來還沒有找到明確目標,只能慢慢物色,宛如在水中尋求中意的荇菜。及至“採”時,則目標已明,看準後便採到手了。既採之後,就要“芼”它一下,使之成為可食之物,亦即是說只等婚期一到,共同生活便將開始了。我所以把它講成比興,正是從字、詞的訓詁上體會出來的。
下面簡單談談這首詩的藝術特點。此詩言切而意婉,尤其是第三章,男主人公對所思女子真是設想得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第一章“窈窕淑女”二句,直往直來,連個小彎兒也不拐。但從第二章起,細節描寫增多了,小夥子由於“寤寐思服”,徹夜翻來覆去,睡不踏實,這確是真情流露。越睡不安穩,越是心潮起伏;而人在戀愛時總是好往樂觀處想,於是他想到將來結婚時場面多麼熱鬧,婚後感情多麼融洽和諧,生活多麼美滿幸福。這一切遐想,都是從“悠哉悠哉,展轉反側”的失眠中幻化出來的。雖說是主觀的一廂情願,卻並非可望而不可即。後來的劇作家代劇中人立言,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反嫌說得太露;而《關雎》的作者卻以豐富而圓滿的想象來填充眼前無可排遣的相思,這真是“樂而不淫,哀而不傷”了。難得的是這乃屬於典型的東方式的、我國傳統的正常戀愛觀,即他所盼望的是同淑女成為夫婦用“好逑”字樣可證,而不僅僅是做為情侶這同《鄭風》裡的作品就不同了!,這固然有封建統治階級的烙印,卻也體現了漢民族的傳統特色。
1950年我曾在大學裡教過一年《毛詩》專題課,承廢名師馮文炳先生把他的講義手稿惠借給我,其中講《關雎》的一段居然倖存至今,謹轉錄於下即做為這篇小文的結束:
“興”是現實主義的技巧,是不錯的。這首詩即河洲之物而起興,顯見為民間產物;採荇尤見出古代勞動人民的生活可能是女性。我們對於採荇不免陌生,但採蓮蓬、採藕、採菱的生活我們能體會。先是順流而取,再則採到手,再則煮熟了端上來。表示雖然一件小小事情也不容易做正是勞動的真精神,這就象徵了君子求淑女的心情與周折。等到生米煮成熟飯,正是“鐘鼓樂之”的時候了,意味該多麼深長!同時這種工作是眼前事實,並非虛擬幻想,一面寫實一面又象徵,此所以為比興之正格,這才是中國詩的長處。后妃固然主德,但后妃哪裡夢見“採荇”的樂趣,也未必看得見“雎鳩”的比翼雙飛。不過采詩入樂,“太師”的眼光總算夠好的。可惜古人不懂得“向人民學習”罷了。小如按:此段文字乃轉摘自我的一份劫後殘存的講稿中,當時是把先生的意思做為自己的話寫下來的,因此可能與原文略有出入,讀者鑑之。
詩經周南關雎【賞析二】
《關雎》欣賞
作者:聶石樵
《關雎》是《風》之始也,也是《詩經》第一篇。古人把它冠於三百篇之首,說明對它評價很高。《史記·外戚世家》曾經記述說:“《易》基乾坤,《詩》始《關雎》,《書》美釐降……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又《漢書·匡衡傳》記載匡衡疏雲:“匹配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論《詩》,一般都是以《關雎》為始。……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他們的著眼點是迂腐的,但對詩的本義的概括卻基本正確。問題在於它所表現的是什麼樣的婚姻。這關係到我們對《風》的理解。朱熹《詩集傳》“序”說:“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又鄭樵《通志·樂略·正聲序論》說:“《詩》在於聲,不在於義,猶今都邑有新聲,巷陌競歌之,豈為其辭義之美哉?直為其聲新耳。”朱熹是從詩義方面論述的,鄭樵則從聲調方面進行解釋。我們把二者結合起來,可以認為《風》是一種用地方聲調歌唱的表達男女愛情的歌謠。儘管朱熹對《關雎》主題的解釋並不如此,但從《關雎》的具體表現看,它確是男女言情之作,是寫一個男子對女子愛情的追求。其聲、情、文、義俱佳,足以為《風》之始,三百篇之冠。孔子說:“《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此後,人們評《關雎》,皆“折中於夫子”《史記·孔子世家》。但《關雎》究竟如何呢?
這首詩原是三章:一章四句,二章八句,三章八句。鄭玄從文義後二章又各分為兩章,共五章,每章四句。現在用鄭玄的分法。第一章雎鳩和鳴於河之洲上,其興淑女配偶不亂,是君子的好匹配。這一章的佳處,在於舒緩平正之音,並以音調領起全篇,形成全詩的基調。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統攝全詩。第二章的“參差荇菜”承“關關雎鳩”而來,也是以洲上生長之物即景生情。“流”,《毛傳》訓為“求”,不確。因為下文“寤寐求之”已有“求”字,此處不當再有“求”義,應作流動講。這是以荇菜流動從而比喻淑女的難求。“求”字是全篇的中心,通首詩都在表現男子對女子的追求過程,即從深切的思慕到實現結婚的願望。第三章抒發求之而不得的憂思。這是一篇的關鍵,最能體現全詩精神。姚際恆《詩經通論》評雲:“前後四章,章四句,辭義悉協。今夾此四句於‘寤寐求之’之下,‘友之’、‘樂之’二章之上,承上遞下,通篇精神全在此處。蓋必著此四句,方使下‘友’、‘樂’二義快足滿意。若無此,則上之雲‘求’,下之雲‘友’、‘樂’,氣勢弱而不振矣。此古人文章爭扼要法,其調亦迫促,與前後平緩之音別。”姚氏對本章在全詩中的重要性分析最為精當。應當補充者,此章不但以繁弦促管振文氣,而且寫出了生動逼真的形象,即王士禎《漁洋詩話》所謂“《詩》三百篇真如畫工之肖物”。林義光《詩經通解》說:“寐始覺而輾轉反側,則身猶在床。”這種對思念情人的心思的描寫,可謂“哀而不傷”者也。第四、五章寫求而得之的喜悅。“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都是既得之後的情景。曰“友”,曰“樂”,用字自有輕重、深淺不同。極寫快興滿意而又不涉於侈靡,所謂“樂而不淫”。通篇詩是寫一個男子對女子的思念和追求過程,寫求之而不得的焦慮和求而得之的喜悅。
這詩的主要表現手法是興寄,《毛傳》雲:“興也。”什麼是“興”?孔穎達的解釋最得要領,他在《毛詩正義》中說:“‘興’者,起也。取譬引類,起發己心,《詩》文諸舉草木鳥獸以見意者,皆‘興’辭也。”所謂“興”,即先從別的景物引起所詠之物,以為寄託。這是一種委婉含蓄的表現手法。如此詩以雎鳩之“摯而有別”,興淑女應配君子;以荇菜流動無方,興淑女之難求;又以荇菜既得而“採之”、“芼之”,興淑女既得而“友之”、“樂之”等。這種手法的優點在於寄託深遠,能產生文已盡而意有餘的效果。
這首詩還採用了一些雙聲疊韻的連綿字,以增強詩歌音調的和諧美和描寫人物的生動性。如“窈窕”是疊韻;“參差”是雙聲;“輾轉”既是雙聲又是疊韻。用這類詞兒修飾動作,如“輾轉反側”;摹擬形象,如“窈窕淑女”;描寫景物,如“參差荇菜”,無不活潑逼真,聲情並茂。劉師培《論文雜記》雲:“上古之時,……謠諺之音,多循天籟之自然,其所以能諧音律者,一由句各叶韻,二由語句之間多用疊韻雙聲之字。”此詩雖非句各叶韻,但對雙聲疊韻連綿字的運用,卻保持了古代詩歌淳樸自然的風格。
用韻方面,這詩採取偶句入韻的方式。這種偶韻式支配著兩千多年來我國古典詩歌諧韻的形式。而且全篇三次換韻,又有虛字腳“之”字不入韻,而以虛字的前一字為韻。這種在用韻方面的參差變化,極大地增強了詩歌的節奏感和音樂美。
對《關雎》,我們應當從詩義和音樂兩方面去理解。就詩義而言,它是“民俗歌謠”,所寫的男女愛情是作為民俗反映出來的。相傳古人在仲春之月有會合男女的習俗。《周禮·地官·媒氏》雲:“媒氏即媒官掌萬民之判配合。……中春二月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不禁止奔;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司男女之無夫家者而會之。”《關雎》所詠未必就是這段史事的記實,但這段史實卻有助於我們瞭解古代男女相會、互相愛慕並希望成婚的心理狀態和風俗習尚。文學作品描寫的物件是社會生活,對社會風俗習尚的描寫能更真實地再現社會生活,使社會生活融匯於社會風習的畫面中,從而就更有真實感。《關雎》就是把古代男女戀情作為社會風俗習尚描寫出來的。就樂調而言,全詩重章疊句都是為了合樂而形成的。鄭樵《通志·樂略·正聲序論》雲:“凡律其辭,則謂之詩,聲其詩,則謂之歌,作詩未有不歌者也。”鄭樵特別強調聲律的重要性。凡古代活的有生氣的詩歌,往往都可以歌唱,並且重視聲調的和諧。《關雎》重章疊句的運用,說明它是可歌的,是活在人們口中的詩歌。當然,《關雎》是把表達詩義和疾徐聲調結合起來,以聲調傳達詩義。鄭玄《詩譜序》雲:“《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然則詩之道,放於此乎?”
關雎詩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