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鍋裡的白米粥
他越來越想喝一碗粥,一碗純粹的白米粥。粥裡,只是米和水,但它們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喝一口,香味直入五臟六腑。那是一種來自陽光來自大地的香味,讓人為之深深陶醉。
為了喝到那樣一碗粥,他跑遍了大大小小的餐館。可每一次,他收穫的都是失望。那些白米粥,要麼寡淡無味,要麼甜得膩人,讓他根本無法下嚥。
他只好自己動手去做。找出高壓鍋,淘好米,放好水,放在煤氣灶上大火去燒……可最終盛到碗裡的粥,卻米是米水是水,沒點味道。他不甘心,又換了一隻普通的鋁鍋,重新放米放水,大火燒開後又用小火慢熬,直熬得米粒全都開了花……可待他最後端起碗喝了一口後,依舊失望不已,粥裡,沒有絲毫香味。
他真的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喝到那樣一碗粥。而在從前,他卻是天天可以喝到它們的。
那時候,他常有應酬,差不多每天都是十一二點才到家。但無論他多晚回家,她都是笑吟吟地開門:回來啦,喝碗粥吧!餐桌上,一碗粥正蒸騰著熱氣。他坐下來,用勺子慢慢地邊攪邊喝。粥有點稀,但正好解渴;有點燙,恰好暖胃;而來自米粒深處的香味,總讓他感到自己就坐在春天的田野裡……一碗粥喝完,他的腸胃感到分外熨帖分外舒適。接下來,他可以美美地睡一覺……
而又是從何時起,他開始疏忽那碗粥的?大概在認識阿虹之後吧。
阿虹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一會沉靜如水一會熱烈似火一會嬌媚如花一會冰冷如霜……在阿虹的懷抱裡,他徹底迷失了自己,再也想不起回家的路了。
為了阿虹,他向她提出了離婚。她當即呆住了,然後抱住他,淚落如雨:求求你,不要離開我!而他,只是厭煩地推開她:離婚吧,我喜歡上了別人……
婚,終於離了,他可以明正言順地和阿虹在一起了。
最初的日子真的很快樂,他們一起泡吧一起唱歌,或者一起外出旅行……和阿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又回到青春年少時,全身充滿了活力。但他的幸福,並不長久。
那一天深夜,從酒吧回來不久,他便感到胃疼難忍。他掙扎著起身,找出胃藥服了下去;可疼痛,仍如波濤起伏。他想起以前,每當胃痛時,她總要給他端來一碗滾燙的白米粥,讓他趁熱喝下;而他的胃,果然在喝了一碗粥後,安然無恙。於是,他推了推身旁熟睡的阿虹:快起來,我胃疼,幫我燒一碗粥。阿虹翻了個身,沒理他,他繼續推:快點啊!誰知阿虹猛地坐了起來:你煩不煩啊,胃疼自己想辦法,怎麼老讓別人不得安生啊?隨後阿虹怒氣衝衝地抱了床被子,去隔壁的書房睡下了。剩下他獨自躺在床上,胃疼,心更疼……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分外想念當年喝下的那一碗碗白米粥。可無論他怎麼去尋找,卻再也找不到了。也許,這個世界上,唯有她,才能做得出那樣的白米粥吧?
幾經輾轉,他打通了她的電話,約她到咖啡館裡坐一坐。她,答應了。
坐在咖啡館裡,閒閒地聊了幾句後,他便問她:以前你的米粥是怎麼做的,那麼香?
她一愣,說道:很容易的,用砂鍋熬,少放米,多放水。停了停,她接著說道:不過,只能用文火,從頭到尾都用文火。
他很驚訝:用文火?那得多長時間啊?
她淡淡地答道:差不多兩小時吧。以前,我天天晚上都在廚房裡坐著。
無邊的熱浪從他的心底席捲而過,不由自主地,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眼光灼熱:我還想喝你熬的粥,行嗎?
她輕輕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對不起,我的粥只熬給珍惜它的人喝。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出了咖啡館。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直到門外。
她剛出了大門,便有個男子迎了上去,為她撐開了傘。原來,下雨了。
他清楚地看到,男子用右手將傘完全地撐在她的頭上,任他自己的左肩淋在雨裡。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他感到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了,伸出手去,他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卻擦出滿掌的淚水……
文/李詠梅
砂鍋裡的白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