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如花開指間

    我獨自遊江堤，遇一女子彈奏古箏。我怕驚擾了她，在一旁悄無聲息地坐了下來靜聽。琴師如蘭花的尖尖手指挑撥著單根的琴絃，清脆而圓潤的絃音，從一張古琴裡飄了出來。那“咚、咚、咚”的清脆樂音，我似乎看見一滴滴飽滿的水珠兒，飛濺玉盤。此處無花，我卻分明看到水珠撒落在含苞待放的桃花枝頭。水珠在枝頭上戀戀不捨地掛著絲兒似的落下來，在小草葉片兒上蹦幾下，再跳到毛茸茸的草地上，猶如一個個活潑的小精靈。它們慵懶地匯成一小灘碧綠的潭水，不動聲色地漫過小草的鵝黃尖兒，向著開闊的地方洇開去。這琴聲也襯托出一種寧靜來，它是一種澄澈的靜，讓你的靈魂飄逸於天地間。

琴師一手輕輕碰了一下絲絃，另一隻手極輕極快地揉捏著另一端。“琤，琤，琤”，琴聲忽然變得纏綿，舒緩而悠長……她一隻手抬起，猶如那織女紡紗織線般優雅。那株小草上蜘蛛在織著蛛網，我分明從琴聲裡聽到它的織機聲。這時，它被一滴小水滴擊中了。它驚惶失措地動彈了一下，蛛網也被搖動起來了。那琴聲也似它，有些驚喜，也有些慌張。

“轟、轟、轟”，我的思緒又被這低沉而激越的琴聲帶了回來。琴師雙手疾速地上下翻飛著，飄逸的頭髮也如傾洩而下的江河，灑落在絲絃上。琴聲讓人振奮，讓人血管賁張。我分明又看到，這是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它裹脅著泥沙、卵石，翻滾著向前奔去，撞擊著河岸，撕拉著烏雲密佈的天空，向阻擋它的一切勢力發起猛烈衝擊！那河上還有搏擊的艄公，也有逆流而上的縴夫。他們都在與命運搏鬥。人生就如一場戰爭，在戰場上，永遠也不清楚誰勝誰負。即使勝了，不管是命運本來峰迴路轉的安排，還是我們真的輸羸，我們都不必在乎。既然命運將我們安排在風尖浪口，就要為之一搏！

琴聲變得平和起來，似乎說著憚語。我托腮沉思在這琴聲裡，恍惚間，一尊雄居溪邊的花剛巖，酷似一位長髯老人。這個花剛巖老人終年餐風露宿，醉意朦朧。他悠閒地在這裡看日出日落，看雲捲雲舒，聽秋蟲呢喃，聞冬雪雅音，邀花戲蝶，臨水撈月。這琴聲就是那浪花聲，是老人醉夢的鼾聲，也是他暢快的笑聲。他不張揚，卻閃著睿智的光芒。縱裡尋他千百度，在闌珊處，讓他在我心裡永遠定格在一個蒼涼的姿勢上，永遠言說著不與世俗妥協的孤傲。

琴聲在“咚”的一聲後戛然而止。一陣清風穿過樹林，吹起一堆砂礫，一粒沙子從屋簷上滾落，掉在門前那口空水缸裡，清脆悅耳，迴音似璧。琴聲如煙花開在指間，慢慢地襲上心頭，讓我靈魂隨之起舞，隨之沉醉……

琴聲如花開指間
春天小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