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經典名家散文欣賞
散文是文體之母、是文化之根,中國文化的元典許多是由散文書寫的,因而散文也是中華民族精神之源的基本載體。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外國經典名家散文,供大家欣賞。
:牽牛花 【日】志賀直哉
我從十幾年前以來,年年都種牽牛花。不但為了觀賞,也因它的葉子可以作治蟲傷的藥,所以,一直沒有停止。不但蚊納,就是蜈蚣黃蜂的傷,也很有效。拿三四枚葉子,用兩手搓出一種粘液來,連葉子一起揉擦咬傷的地方,馬上止痛止癢,而且以後也不會流出水來。
現在我住的熱海大洞臺的房子,在後山半腰裡搭了一座小房作書齋。房基很窄,窗前就是斜坡。為了安全,築了一條低低的籬笆。籬下種上一些茶樹籽,打算讓它慢慢長成一道茶樹的生籬。但這是幾年前的事了,今年又種上了從東京百貨公司買來的幾種牽牛花籽。快到夏天時,籬上就爬滿了藤蔓,有一些相反地蔓到地上去了,我便把它拉回到籬笆上。茶籽也到處抽出苗來,可是,因牽牛藤長得很茂盛,便照不到陽光了。
這個夏天,我家裡住滿了兒孫,因此,有一個多月,我都住在半山腰的書齋裡。大概因為年齡關係,早晨五點鐘醒來再也睡不住了,只好望望外邊的風景,等正房裡家人起來。我家正房風景就很好,書齋在高處,望出去視野更廣,西南方是天城山。大室山,小室山,川奈的犄角和交疊的新島。與川奈犄角相去不遠,是利島,更遠,有時還可以望見三宅島,但那只是在極晴朗的天氣,一年中幾次才能隱約望見罷了。正面,是小小的初島,那後面是大島,左邊,是真鶴的犄角,再過去,可以望見三浦半島的群山,是極難得的風景區。我以前也住過尾道、松江、我孫子、山科、奈良等風景區,但比較起來還是這兒最好。
每天早晨起來,胡坐在陽臺上,一邊抽菸,一邊看風景,而眼前,則看籬笆上的牽牛花。
我一向不覺得牽牛花有多美,首先因為愛睡早覺,沒有機會看初開的花,見到的大半已被太陽晒得有些蔫了,顯出憔悴的樣子,並不特別喜歡。可是今年夏天,一早就起床,見到了剛開的花,那嬌嫩的樣子。實在很美,同美人蕉、天竺葵比起來,又顯得格外豔麗。牽牛花的生命不過一二小時,看它那嬌嫩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少年時代。後來想想,在少年時大概已知道嬌嫩的美,可是感受還不深,一到老年,才真正覺得美。
聽到正房的人聲,我便走下坡去,想起給上小學的孫女作壓花的材料,摘了幾朵琉璃色、大紅色或赤豆色的牽牛花,花心向上提在手裡,從坡道走下去,忽然一隻飛虻,在臉邊嗡嗡飛繞,我舉起空著的手把它趕開,可是,它還纏繞著不肯飛開。我在半道里停下來,這飛虻便翹起屁股鑽進花心裡吸起蜜來,圓圓的花斑肚子,一抽一吸地動著。
過了一息,飛虻從花心裡退出來,又鑽到另外一朵花裡去了。吸了一回蜜,然後毫不留戀地飛走了。飛虻只見到花,全不把我這個人放在眼裡,我覺得它親切可愛。
把這事對最小的女孩說了,她聽了大感興趣,馬上找出《昆蟲圖鑑》來,一起檢視這是一種什麼虻,好像叫花虻,要不就叫花蜂。據《圖鑑》說明,虻科昆蟲的翅膀都是一枚枚的,底下沒有小翅,蜂科的翅膀,則大翅下還有小翅。這隻追逐牽牛花的蟲兒,見到時認為是,就稱做虻吧,到底是虻是蜂,現在也沒搞清。
:所有的小徑都通向山頂 【印度】奧修
覺知是否是比愛更高的品質?
最高的巔峰是一切價值的極點:真理、愛、覺知、本真,以及整體。在巔峰它們是不可分割的。它們只有在我們覺知的幽谷裡才是分離的。它們只有在被汙染,在與別的事物相混雜的時候才是分離的。一旦它們變得純淨了,它們便是一體的;越純淨,它們就聚得越緊。
比如,每種價值都處於很多不同的層次;每種價值都是一架有很多橫檔的梯子。愛是色慾——最低的一級橫檔,與地獄相接;愛亦是祈願——最高一級的橫檔,與天堂相連。而在這兩者之間,還有很多易於識別的橫檔。
在色慾中,愛只有百分之一的成份:百分之九十九是其它的東西:嫉妒、自我的羈絆、佔有慾、憤怒、性慾。它更物理化,更化學化;沒有更深入一點的東西了。它是極其膚淺的,甚至連膚淺還不及。
隨著你步步高昇,事物會變得越來越深入;它們開始具有新的方方面面。原本只是生理的東西開始增添了一個心理的維度。原本只是生物學的領域變成了心理學的範疇。我們可以與動物同處一個生物學的領域,但我們絕不會與動物同屬一個心理學的範疇。
當愛繼續上升——或者更深入,其含義是一樣的——它便會開始具有某種靈性的東西。它變得抽象了。只有佛陀、克利希納、耶穌基督才能領悟愛的這種品質。
愛就是這樣一路傳播的,其它品質亦是如此。當愛百分之一百純潔時,你便再也無法區分愛與覺知了;於是它們不再是兩個分離的個體。你甚至無法區分愛與神;它們也不再是兩個分離的個體。因此耶穌說上帝就是愛。他把它們視為同義詞。這其中極具卓識遠見。
在生命的外圍一切都是單獨出現的;在外圍有許多的存在。當你越來越接近中心時,這麼多的存在就會開始融化、溶解,並開始變為一個整體。在中心,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整體。
因此你的問題只有在你尚未領悟愛與覺知的這種最高品質前是對的。如果你對珠穆朗瑪峰,這個最高的巔峰有一點點的認識,你的問題就絕對是沒有意義的。
你問:“覺知是不是比愛更高的品質?”
並沒有誰低誰高的問題;事實上根本就不存在兩種品質。從低谷通向巔峰有兩條小徑。一條是覺知、靜心:禪宗的途徑。另一條是愛的途徑,是奉獻者之道,宗教徒***Bhaktas***之道,蘇非之道。在你旅途開始之初,這是兩條不同的道路;你不得不加以選擇。但無論你選擇哪一條道路,它們都通向同一個巔峰。當你接近巔峰時,你會驚奇地發現:在另一條道上的旅人正在向你靠近,慢慢地,兩條小徑逐漸合到了一起。當你到達頂點時,它們便合二為一了。
那些追隨覺知之路的人把愛看作是他覺知的結果,是覺知的一種副產品,是覺知的一個影子。而那些沿著愛之路走來的人則把覺知當作是愛的結果,愛的副產品,愛的影子。它們是同一枚硬幣上的兩個面。
要記住:如果你的覺知缺少愛,那它也同樣不會純粹;它仍然沒有達到百分之百的純正。它仍然不是真正的覺知;它一定與非覺知的東西摻和在一起了。它不是純淨之光;在你的內在一定還有部分深藏的黑暗在活動,在起作用,在影響你,在統治你。如果你的愛沒有覺知,那麼它也不真是愛。它一定是某種較低層次的東西,某種更接近於色慾而不是祈禱的東西。
所以要以此為尺度:如果你走覺知之路,那就以愛為標準。當你的覺知突然盛開成愛的花朵時,你要全然地去領悟覺知的發生,即三摩地的獲得。如果你遵循愛之道,那就讓覺知作為一種標準,一種試金石。突然之間,覺知的火焰從你愛的中心開始升騰,你要全然地領悟它……要歡慶!
你到家了。
:斷崖 【日】德富蘆花
從某小祠到某漁村有一條小道。路上有一處斷崖。其間二百多丈長的羊腸小徑,從絕壁邊通過。上是懸崖,下是大海。行人稍有一步之差,便會從數十丈高的絕壁上翻落到海里,被海里的岩石撞碎頭顱,被亂如女鬼頭髮的海藻纏住手腳。身子一旦墮入冰冷的深潭,就會渾身麻木,默默死去,無人知曉。
斷崖,斷崖,人生處處多斷崖!
一
某年某月某日,有兩個人站在這絕壁邊的小道上。
後邊的是“他”。他是我的朋友,竹馬之友——也是我的敵人,不共戴天之敵。
他和我同鄉,生於同年同月,共同蕩一隻鞦韆,共同讀一所小學,共同爭奪一位少女。起初是朋友,更是兄弟,不,比兄弟還親。而今卻變成仇敵——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成功了,“我”失敗了。
同樣的馬,從同一個起跑線上出發,是因為足力不同嗎?一旦奔跑起來,那匹馬落後了,這匹馬先進了。有的偏離跑道,越出了範圍,有的摔倒在地,真正平安無事跑到前頭,獲得優勝的是極少數。人生也是這樣。
在人生的賽馬場上,“他”成功了,“我”失敗了。
他踏著坦蕩的路,獲取了現今的地位。他家資豐殷富足,他的父母疼愛他。他從小學經初中、高中、大學,又考取了研究生,取得了博士學位。他有了地位,得到了官司職,聚斂了這麼多的財富。而財富往往使人贏得通常難以到手的名譽。
當他沿著成功的階梯攀登的時候,我卻順著失敗的階梯下滑。家中的財富在日漸減少,父母不久也相繼去世。未到13歲,就只得獨立生活。然而,我有一個不配的慾念,我要努力奮鬥,自強不息。可是正當我臨近畢業的時候,剝蝕我生命的肺病突然襲上身來。一位好心腸的外國人,可憐我的病體,在他回國時,把我帶到那個氣候和暖、空氣清新的國家去了,病狀逐漸減輕。我在這位恩人的監督下,準備功課打算報考大學,誰知恩人突然得急症死了。於是我孑然一身,漂泊異鄉。我屈身去做傭人掙了錢想尋個求學的地方。這時,病又犯了,只得返回故國。在走投無路欲死未死的當兒,又找到了一條活路。我做了一名翻譯,跟著一個外國人,來到海邊浴場,而且同20年前的他相遇了。
20年前,我倆在小學的大門前分手,20年後再度相逢。他成了一名地位顯赫的要人,而我還是一名半死不活的翻譯。20年的歲月把他捧上成功的寶座,把我推進失敗的深淵。我能心悅誠服嗎?
成功能把一切都變成金錢。失敗者低垂的頭顱盡遭蹂躪。勝利者的一舉一動都被稱為美德。他以未曾忘記故舊而自詡,對我以你相稱,談起往事樂呵呵的,一提到新鮮事,就說一聲“對不起”,但是他卻顯得洋洋自得滿臉掛著輕蔑的神色。我能心悅誠服嗎?
我被邀請參觀他的避暑住居。他兒女滿堂,夫人出來行禮,長得如花似玉。誰能想到這就是我同他當年爭奪的那位少女。我能心悅誠服嗎?
不幸雖是命中註定,但揹負著不幸的包袱卻是容易的嗎?不實現志願絕不止息。未成家,未成名,孤影飄零,將半死不活的身子寄於人世,即使是命中註定,也不甘休。然而現在我的前邊站著他。我記得過去的他,並且我看到他在嘲笑如今的我。我使自己背上了包袱。怒罵可以忍受,冷笑無法忍受。天在對我冷笑,他在對我冷笑。
不是說天是有情的嗎?我心中怎能不憤怒呢?
二
某月某日,他和我站在絕壁的道路上。
他在前,我在後,相距只有兩步。他在饒舌,我在沉默。他甩著肥胖的肩膀走著,我拖著枯瘦的身體一步一步喘息、咳嗽。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向絕壁下面張望。斷崖十仞,碧潭百尺。只要動一下指頭,壁上的“人”就會化做潭底的“鬼”。
我掉轉頭,眼睛依然望著潭下。我終於冷笑了,瞧著他那寬闊的背,一直凝視著,一直冷笑著。
突然一陣響動,一聲驚叫進入我的耳孔,他的身子已經滑下崖頭。為了不使自己墜落下去,他拼命抓住一把茅草。手雖然抓住了茅草,身子卻是懸在空中。
“你!”
就在這一秒之內,他那蒼白的臉上,驟然掠過恐怖、失望和哀怨之情。
就在這一秒之內,我站在絕壁之上,心中頓時湧起過去和未來複仇的快感、憐憫。各種複雜的情緒在心中搏擊著。
我俯視著他,佇立不動。
“你!”他哀叫著抓住那把茅草。茅草發出沙沙的響聲,根眼看要拔掉了。
剎那之間,我趴在絕壁的小道上,顧不得病弱的身子,鼓足力氣把他拖了上來。
我面紅耳赤,他臉色蒼白。一分鐘後,我倆相向站在絕壁之上。
他悵然若失地站了片刻,伸出血淋淋的手同我相握。
我縮回手來,撫摩一下劇烈跳動的胸口,站起身來,又瞧了瞧顫抖的手。
得救的,是他,不是我嗎?
我再一次凝視著自己的手。
三
翌日,我獨自站在絕壁的道路上,感謝上天,是它搭救了我。
斷崖十仞,碧潭百尺。
啊,昨天我曾經站在這座斷崖之上嗎?這難道就不是我一生的斷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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