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描述奶奶的散文隨筆

General 更新 2024年12月26日

  奶奶一臉慈愛滄桑,年輕時烏黑的頭髮已有如嚴冬初雪落地,像秋日的第一道霜。根根銀髮,半遮半掩,若隱若現。臉上條條皺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奶奶,我想你了

  一九七四年夏,做木工的爹得了腎炎,病奄奄的,不能做工。到縣上看過醫生,也到外縣看過土郎中,需要常年吃一種叫七葉一枝黃花的草藥和豬胎盤。到了冬天,娘得了急病,不幸去世。我兄弟姐妹五個,哥哥十四歲,讀初二;我十一歲,弟弟九歲,都在上小學;大妹七歲,還沒有上學;小妹五歲,穿衣吃飯都需要大人伺候。哥哥本是要立即輟學的,有親戚勸說,離初中畢業***那時初中兩年制***就差半年,千難萬難捱到初中畢業吧,爹就答應了。

  娘除了料理家務養豬養雞,還做得一手好裁縫。如今娘沒了,爹養病要花錢,我們上學要花錢,卻沒一個勞動力,我家欠生產隊的工分越來越多,是生產隊裡的欠賬大戶。那年頭,家家戶戶都缺糧,有勞力的家庭尚且半年乾飯半年稀,像我家這樣人口多沒勞力的欠賬戶,境況就可想而知了。

  撐持這個家的,是我的奶奶。

  奶奶和爺爺本是住在離我家有五里山路的山上老屋裡,安安靜靜地頤養天年。娘一生病,奶奶來到我家照顧料理。娘去世後,奶奶在我家長住下來操持家務,成了全家的主心骨,而爺爺仍然住在老屋,由大伯供養。奶奶是個裹過足的小腳女人,已經七十二歲了,走起路來腳步很小很碎,顫微微的,慢騰騰的,甚至可以說是踉踉蹌蹌的,彷彿一陣風就可以把她颳倒。我從來沒有見她出過遠門,從來沒有見她上山下地幹活,只是偶爾在幾個親戚之間走動,偶爾去過供銷社、針所***衛生院的前身***,其餘都只在家裡料理家務。

  奶奶總是天不亮第一個起床,顫著一雙小腳摸索著去生火做飯。做好飯後,拎著一桶冒著蒸氣的豬食,搖搖晃晃地去豬圈餵豬。喂好豬和雞,我們三兄弟差不多吃好飯上學去了,於是奶奶伺候爹吃藥,伺候小妹穿衣吃飯,然後自己吃飯。稍坐一會兒,奶奶去井邊洗一家人的衣服,去晾晒衣被,去菜園摘菜,去切豬草煮豬食,去協助有病的爹晒茶籽,去醃冬菜……

  爹的醫藥費和我三兄弟的書學費,就指望家裡的蕃薯瀝洗出蕃薯粉,出售給糧站。打霜結冰的早晨,爹披著棉襖坐在床頭,喊我三兄弟起床,讓哥領著我和弟弟,挑蕃薯去鄰村的磨坊磨漿。三兄弟挑的蕃薯,合起來也只有一百來斤,不抵人家一個勞力。蕃薯漿挑回家後,我三兄弟吃過飯上學去了,而要瀝洗出蕃薯粉,要用門板和簸箕晒成乾粉,蕃薯渣要捏成團餅貼到泥牆上晒,這一切都是奶奶獨自操勞。

  有太陽的下午,奶奶坐在屋前晒太陽,補一家人的衣服。看見我們三兄弟放學回來,叮囑我們去生產隊***老屋所在的小村子***挑蕃薯藤,或者上山採七葉一枝黃花,或者幹一點其他農活。我們挑回來的蕃薯藤,奶奶會在晚上其他家務收拾停當後,在煤油燈下,和爹一起連夜把它剁碎,醃在一個大木桶裡。晒乾的蕃薯渣和醃起來的蕃薯藤都是過冬的豬食。我們採回來的七葉一枝黃花,奶奶會把它洗淨晒乾,用瓦罐熬藥,熬好的藥裝在熱水壺裡。每天熬一熱水壺,讓爹當開水喝。

  只要有親戚、鄰居登門,奶奶就會打聽哪個大隊的母豬什麼時候生產***那時候只有大隊的養豬場養公豬和母豬,農民家庭只能圈養一頭肉豬***,然後就會讓爹或者哥哥上門討要豬胎盤,也有要花錢買的,也有用雞蛋換的。拿回來的胎盤,奶奶視若珍寶,把它洗淨晒乾,燉給爹吃。

  但是,爹的病是慢性的,仍舊渾身乏力,做不了工。爹經常半夜醒來,靠在床頭長長地嘆氣。

  一天夜晚,爹靠在床頭又一陣嘆息之後,把剛想上床睡覺的我三兄弟叫到跟前,叮囑哥哥帶我和弟弟,抽空到奶奶原來住的老屋,把木料揹回來。爹計劃開春以後打兩具棺材,一具給奶奶準備,另一具給自己準備,因為他不知道奶奶和自己,哪一個先走。本來奶奶的壽材是備好的,被娘借用了,只得再做一具。

  爹告訴我們,小妹送給某人家做女兒的事,已和人家說好了。爹還說,這病怕是好不了了,如果有人家要孩子,哥哥留下,我和弟妹都要送出去,“到了他人家裡,你們可要好好聽話啊。”我心想,到了他人家做客不更好嗎?就像娘帶我到姑媽家做客一樣,淨吃好吃的。於是,懵懵懂懂地點頭。

  我和奶奶是睡在另一間房的。第二天***是不是第二天,現在已不能肯定***早晨,我醒了但沒有起床,奶奶站在我床前。是去做早飯之前呢?還是去了之後忘了拿什麼東西又折回來的呢?已記不真切了,只模糊記得奶奶站在我床前——不對,在我床前慢慢地走來走去——好像對她自己,又好像對我說:小餅***我的乳名,當地土話讀xiabin***哎,你阿孃會生不會養哎,要死一定要讓我先死哎……奶奶還說了什麼話?說這番話時是不是哭了?是不是流了淚?我都記不真切了,能夠記得的就是這一句話。我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要說這樣的傷心話,又哪裡會懂得奶奶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和創傷,心身是怎樣的無奈和疲憊,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啊!

  傍晚***是不是當天的傍晚,同樣現在已不能肯定,只記得是個傍晚***,奶奶把飯菜做好了,除奶奶之外的一家人,圍坐在一張舊八仙桌前吃飯。兄弟姐妹裡面,我胃口最好,最能吃,但我最膽小,最怕爹。我吃完一碗飯,還想再吃,看見爹那冷冷的眼光,又不敢輕舉妄動,饞饞的目光只能隔著餐桌,從坐在對面的哥和弟之間的空檔裡,朝灶臺上望,因為飯就在灶臺的鍋裡。就在這時,我發現繫著圍裙站在灶臺邊的奶奶,朝我甜甜地笑。早上還說著傷心話呢,我不知道奶奶這麼大的人,怎麼會像流著鼻涕的小妹一樣,一會哭一會笑,我只知道奶奶的笑就是允許我多吃,奶奶都允許了,爹也就沒辦法了。有了奶奶的允許,我就壯起膽,在爹和哥、弟、妹們嫉妒、甚至是仇恨的目光注視下,起身去灶臺再舀了一碗飯吃,吃飽飯碗筷一扔,跑出去找小夥伴玩去了。我哪裡知道,我多吃了就意味著其他人要少吃了,奶奶總是忙完家務最後一個吃飯的,輪到她就沒飯吃了。

  我常常想起奶奶那不可思議的笑。長大後我終於明白過來,奶奶的笑是強裝出來的:一是孫子正長身體,寧願自己少吃或不吃,也要鼓勵孫子多吃;二是對無意中在我面前流露出傷心話的反悔。奶奶覺得不應該說傷心話,更不應該在孫子面前流露出傷心話,在孫子幼小的心靈裡留下陰影,而是要笑,再苦再難的日子也不能沒有歡笑,要笑對生活,要笑給兒孫們看的。

  如同陰冷的寒冬裡照射進燦爛的陽光一樣,正是奶奶那強裝的笑,那勝過一切靈丹妙藥的笑,給我那缺少母愛的童年帶來了歡樂和溫暖,也給這個殘破貧寒的家庭帶來了好運。真的,奶奶的笑就是這麼神奇,其後我家出現了諸多轉機:爹的病稍有好轉,就出門做半天木工。哥哥初中畢業後跟著爹當學徒,但爹的身體不允許連續出工,哥哥就跟著另一個遠房叔叔學木工;在學木工的間隙,按小半勞力參加生產隊勞動掙工分;壯勞力記十分,哥哥記三分,第二年記四分。我和弟弟既沒凍著也沒餓著,還繼續上著學。大妹和小妹終究沒有送人,在奶奶的呵護下成長。

  九個月後的一天,做木工回到家的爹對奶奶說:我拉的尿已不渾濁了,也有力氣了,醫生說不用再吃藥了,往後我天天上工還債。奶奶哭了,這回是真哭,抽抽噎噎的,哭完,顫顫微微地把多餘的草藥扔到屋外了。如今四十二年過去了,爹已八十五歲,身體無大恙,當年爹另僱木匠為自己打的棺材一直閒置,就是我寫這篇文稿的現在,還在老家的屋樑上閒置著呢。

  奶奶歿於一九九四年,那時她已九十二歲高齡,是村子裡最高壽者。屈指算來,如果奶奶還活著,今年該是一百一十四歲了。

  奶奶,您在天國還好嗎?您四十二年前那站在灶臺邊甜甜地笑,不僅給了孫兒歡樂和溫暖,更給了孫兒無窮的力量,讓孫兒明白如何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奶奶,我想您了,跟您嘮嘮家常。

  :我的奶奶

  我是奶奶帶大的。在奶奶在世時,我幾乎沒有不跟奶奶的時候。小時候,我幾乎記不清媽媽的面容。有一年春天,我正在奶奶的炕上玩耍,突然,有一個扎著兩個齊肩的麻花小辮,臉孔紅撲撲,手持紅纓槍的女人進了奶奶的房門。她把紅纓槍放到奶奶房間的門背後,笑著向我走來,還把雙臂張開,叫著我的名字要抱我。我嚇得趕忙鑽進了奶奶的背後。奶奶把我拉出來,說,“叫你媽抱抱你。”並強行把我塞進媽媽的懷裡。這是我對媽媽最早的最清晰的印象。

  奶奶對我的影響很大,遠遠超過爸爸和媽媽。

  奶奶擅長剪紙和紙紮。她剪的窗花栩栩如生。我記憶裡的窗花有年年有餘、鴛鴦戲水、雙喜圖案,有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帶花邊的字。奶奶的紙紮藝術也很高的。她扎的紙活很逼真,很巧,就像縮小的原物。她扎的最好的是四合院式的樓。樓的紅牆藍瓦用紙描成。樓的屋簷挑角甚至瓦當都歷歷在目。尤其是大小門有對開的門扇還能自由開合;有門鎖,可以閂鎖。廂房內有床有被褥,有桌椅。桌子上有茶壺,有茶杯。方圓二三十里的人都叫她幹活。她很忙。在我的記憶裡,我每天都是在她的如豆油燈的剪影下睡著的,都是在她晨光的剪影下起的床。奶奶在方圓幾十裡範圍內很有名。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請奶奶去剪紙或者扎紙活。每當奶奶出門的時候都會帶上我。我除了玩就是幫奶奶畫畫牆,畫畫瓦。漸漸地,我喜歡上了藝術。

  奶奶信佛,遇到什麼事情都敬佛。那年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奶奶就自己紮了馬馬、童男童女以及一些水果、點心,燃了香燭,跪在那裡唸唸有詞,在祈禱,在祈福。奶奶很善良,愛幫助人,這也許與她好佛有關。如果有要飯的來到家裡,她一定會給個饅頭或者什麼別的吃的的。有一年,我剛剛十歲。我本家大奶奶去世,他和我九姥去奔喪。爸爸和媽媽先一天去了,他為了不麻煩別人,就讓我用架子車拉著他們去。我本家在合陽路井的新民村,離我們家二十多里路,還要下一個一二里路長的大坡。平路我倒不怕,因為平時和弟弟常步行去十五里左右遠的老外家,就是那下坡路難走,況且還要拉架子車,車子上還坐著兩個老婆。下坡時,我就用肩膀抗住車轅根部,讓車子的尾巴蹭住柏油路面,磨著慢慢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們才走到新民村村口。到這裡,可能有行門戶的親戚看見了,我的幾個堂哥就騎著車子趕過來接住我們。到了本家家,奶奶還不閒著,又忙著在灶房幫助燒開水。爸爸很生氣。理由是奶奶是客人,這些活本來是主家的人乾的。可奶奶說,主家忙,燒水的人又不在,總不能讓客人喝不上水。

  奶奶有許多故事。她幾乎每天晚上都要給我講故事或古典,如楊六郎被困,甘羅十二歲掛相印,等等。到現在我還能背誦一些。“這山看著那山高,那山有棵小櫻桃。哥哥擔水妹妹澆,澆得櫻桃紅透了。賣了櫻桃娶嫂嫂,娶的嫂嫂手兒巧,腳兒小,西瓜皮能納襖,南瓜花釘釦扣。……”全是這些勵志或者宣揚忠君、道德的故事或古典。這些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的人生。

  有一年,家裡來了一個遠房親戚,他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頭,好像是我奶奶的舅舅。他懂得奇門遁。那天早晨放學後,我剛一進家門,就被爸爸叫進了他和媽媽的房間。他簡單地問了問我的名字,看我的手掌,就讓我出去了。下午放學回家,奶奶專門叫住我,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大意是有一個山村。村裡有一對母子相依為命。母親為了讓兒子出人頭地,就把孩子送去上學。上學要過一條小河,沒有橋,得趟著過。可是,很奇怪,每次回家別的孩子都會雙腿泥水,可他兒子卻雙腿乾爽。媽媽很奇怪,就問是怎麼回事。兒子不說。媽媽就尾隨孩子去上學。在小河邊,她看見兒子被一個早就等在岸邊的白鬍子老頭揹著過了河。等到兒子放學回家了,媽媽就問兒子為什麼那個白鬍子來頭只揹他而不背別的孩子?兒子沒有辦法就說了。“那個白鬍子老頭是當地土地爺。他說我是文曲星下凡,他把叫我老爺。他不讓我告訴你這些,怕你宣揚出去。一旦宣揚出去,土地爺就會被天庭處罰的。”媽媽知道後,就很驕傲,逢人便說兒子將來會當大官的,是文曲星下凡。誰再欺負她,將來,就會叫兒子收拾的。從此,白鬍子老頭被罰進了天庭做苦力,再也不來揹他了,他和別的孩子一樣也要趟水過河了。兒子很生媽媽的氣,從此就一病不起終於死了。媽媽很後悔,就把他埋在了河邊的地裡。之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情,兒子也終於成為了宰相,但都與他媽媽無關了。講完故事,奶奶就給我說,早上算卦的事不要告訴別人,算得再好也要好好努力,不要驕傲。驕傲的話,算得再好也會不靈的。其實,我並不知道給我算了什麼,但奶奶的話確使我知道了內容的大概。我牢牢記住了奶奶的話,從此就謙虛做人。雖然直到現在我還是一名不文,但我卻在單位或小區獲得了不錯的人緣。

  奶奶的脾氣很不好。據爸爸說,奶奶對他很嚴厲。有一次,就在他已經十八歲的時候,不知道做錯了什麼事,奶奶還邁著小腳拿著掃帚趕得他滿村子轉。小時候,我也領教過奶奶的教誨。記得我五歲左右的時候,我迷上了用紙折錢包。摺好後,就把白紙當成錢裝在錢包裡。不時取出來裝進去,幻想著去小賣部買來了洋糖、點心還有紙筆,樂此不疲。到了傍晚,小姑給奶奶說她的十塊錢不見了。那時候的十塊錢是相當大的,能賣許多東西,比現在的一百元還值錢。她懷疑是我拿的,因為她見我老在擺弄錢包。她從我手裡騙過錢包,翻來翻去也沒有找到,於是奶奶就問我了。我說,我沒有見到姑姑的錢。說實在話,那時候,我對錢還沒有一點概念呢。奶奶以為我撒謊,就狠狠地在我屁股上打了幾下,邊打邊說:“小時候都這樣,長大了還不做土匪。”我委屈地大哭起來。後來,姑姑在她夾鞋樣子的畫冊裡找到了錢,這才知道冤枉了我。這件事對我影響很深。後來,我上了高中。由於家裡窮,上不起灶,我就背饃吃。在我上高三的那年七月,寺前鎮過農資交流大會,爸爸上會時順便來看我,給我帶來了包子和七元錢。我花了兩元錢在交流會上雜技、馬戲,吃了點油糕。剩下的五元錢,我就在灶上賣了飯票。大師傅沒有看清,給了我十元的飯票。那時候,一個正式職工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二三十元。這十元對我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我悄悄地把票帶回宿舍,心如撞鹿,很不平靜。下午,我出去散步。在鄉村小路上思忖著這多出的五元錢。我不想交出去,因為我需要這五元錢。我想多多享受灶上的飯菜,雖然一份菜裡也只是薄薄的幾片豆腐和肥多素少的肉,僅有的幾片青菜還滿是膩蟲。但這比起我的醋調青辣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但,我又怕它慣壞了我,就像奶奶說的,小時候都這樣,大了還不當土匪去。如果那樣,這一生就算白活了。我在權衡,我在鬥爭,好幾天都不得安寧。終於,在一天下午的散步中我想通了。我把那五塊錢的飯票還給了大師傅。還完飯票後,我輕鬆了許多,還有些許的快樂和興奮。

  一九八零年前,是公社化時代。我們的口糧大多是紅薯,連包穀都很難吃到。要吃到白麵,那就要等到過年或者家裡有事待客,或者去行門戶吃席。奶奶是長輩,還經常幫人家剪窗花、扎紙紮,所以經常有人給奶奶送好吃的,或者水果、或者點心、或者千層白麵烙餅。這些她都捨不得吃,都藏在土炕端上面的頂棚下掛著的小竹籃裡。有一天下午,奶奶摘下她心愛的小竹籃,從裡面取出一張已經乾透了的白麵千層餅,悄悄遞給我。我想吃點心,不想吃千層餅,就順勢把千層餅扔給了奶奶,說:“我不吃。”奶奶哄著我,又遞給我。我又扔了過去。奶奶這才怒了。她一把拉下我,讓我站在地下,道:“你咋個給我說話哩?對大人一點禮貌都沒有。你不會說不吃,扔啥哩扔。像這麼,長大了還能幹成啥事情?!”我這次是愧疚地哭了,我知道自己錯了。從那次以後,我就再也沒有犯過如此的錯誤。

  奶奶對我的學習很重視。她見我喜歡畫畫,就讓別人給我畫了李鐵梅的像讓我描。雖然我沒有成為畫家,但卻培養了我的藝術感覺。她見我愛看書,就邁著小腳到處為我尋找讀書。雖然找到的都是《民兵連長》之類的雜誌,但卻養成了我讀書的良好習慣。

  奶奶終於在我十五歲那年走了。她走得那麼從容,那麼安詳,那麼快樂。我相信,那是她善良的回報。那天中午,她突然睡著了,姑姑他們知道她要走了,就大聲哭叫。她又醒來了,說:“我坐著馬車,走到了西頭溝口。你爹在溝口接我。我聽見你們叫我,我就回來了。說一說話,我就要走了。”她把死亡說的好像走親戚一樣。一會,她又睡著了,就再也沒有醒來。

  奶奶走了,可她卻影響了我一生。她的一言一行到現在還在侵淫著我,校正著我。她不僅是我的奶奶,還是我的啟蒙老師,也是我的道德老師。她將終生伴隨著我向著善良、寧靜、快樂前行。

  :奶奶

  奶奶已經去世十多年了。記憶中的奶奶,穿著月白色長衫,銀絲般的頭髮束在腦後,盤成一個小發髻,頎長瘦弱的身子,走路蹣跚。

  奶奶是個童養媳, 據說九歲時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兩個兄長從外省G市彎彎曲曲的山路,一路走到了福建這個山城L市的L縣,在當地找了一個富裕殷實而家中沒有女兒的人家,把奶奶託付給了家中主事的長者後,兩個兄長南下從軍。奶奶的兩個兄長當時也是動了腦筋的,估計認為這戶人家沒有女兒,會把奶奶當作自己女兒來看待;但奶奶還是擺脫不了當童養媳的命運,而且在家中是沒有一點地位的。九歲的奶奶個子矮,身量還不夠高,但踩在凳子上能做全家人的飯菜了,因為是大戶人家,人口眾多,凌晨五點她就得起床洗衣做飯。客家人以前早上都吃撈飯,奶奶小心翼翼地把乾飯端到兄長們的面前,等他們都吃完飯,自己只喝一碗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在逢年過節家裡偶爾殺雞殺鴨改善伙食的時候,雞腿、雞脯肉等肉多的部分都是給他們吃,奶奶只能啃些雞爪、雞翅尖。當奶奶跟我說起這些的時候,我還想著雞爪、雞翅尖比肉還好吃呢。

  奶奶自從到L縣後再未回過家鄉,在她的心裡,家鄉或許只是一個遙遠的兒時的回憶。父親說,在他的記憶中也從沒見到兩個舅舅***奶奶的兩個兄長***來找過她,估計十之八九早就不在人世了。父親說這句話時,眼圈都是紅的。奶奶的家族經歷了戰亂還是遭遇了什麼變故,父母同時死亡,兄妹三人被迫背井離鄉?兩個兄長從軍後又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幾十年過去了沒有來找過奶奶?這在我們家是個解不開的謎,我們也不好在奶奶面前提起,擔心她想起往事就會傷心難過。

  因為沒有孃家人撐腰,奶奶經常被妯娌們欺負,而且在父親六歲時,爺爺也去世了,奶奶帶著三個孩子艱難度日。還好,奶奶自強不息,勤勞儉樸,清苦的日子也過得有聲有色。奶奶儘管不識字,但她識得大體,兒女有事多半和她商量,她都能拿出當家的魄力,拍下板子。七十年代初,我伯父和父親正值青年,奶奶拍板送他們去當兵,即使是兩個兄長從軍杳無音訊,她仍然把自己的孩子也送到部隊。旁人都勸她:“你不要把兩個兒子都送去外地當兵啊,你女兒又遠嫁了,應該留一個在身邊,總要有人給你養老吧。”但她總認為男兒志在四方,趁著年輕應該在外打拼一番,而自己更不能拖兒女的後腿。

  等孩子們都成了家,奶奶也鬆了一口氣了,終於可以安享晚年。在我讀小學時,父親蓋了新房,他讓奶奶從老屋子搬過來一起住,可奶奶不願意,她說自己過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認為年輕人和老人生活習慣不同,還是不要住在一起,父親勸說幾次無果後,知道她的脾氣,只好由著她。童年的我,因為調皮搗蛋經常被父親責罰,受了責罰的我常跑到奶奶家,這裡似乎是我的“避風港”。在奶奶家裡,她常做拿手菜給我“開小灶”,每次她都盛好飯菜讓我先吃,看著我吃著她煮的可口的飯菜狼吞虎嚥的樣子,她佈滿皺紋的臉上盪漾著慈祥的笑容。奶奶的拿手好菜有“糯米雞”和“漾豆腐”,糯米雞是先把糯米浸泡一夜,再把土雞斬大塊鋪在糯米上,隔水大火蒸熟,揭開鍋蓋,亮黃色的雞肉鮮嫩可口,白白的糯米飯浸泡了土雞鮮美的湯汁,油亮飽滿,清香撲鼻。而奶奶做的漾豆腐更是記憶中一道難得的美食,奶奶先把豆腐切成大小相仿的四方形,接著在鍋底抹上厚厚的一層白花花的豬油,等豬油融化,一股誘人的油香飄散開來,再把一塊塊豆腐放在油裡面煎,等下面一層被煎成金黃色,就翻轉過來,煎另一面,在煎好的一面上灑上味精、鹽、花椒粉,再把下面一層翻上來,也撒上調料,把豆腐塊煎熟出鍋,在裡面塞入炒好的香菇、肉末、蔥花等餡料。此道菜外焦裡嫩,咬下去豆腐與各種餡料滲透出來味道相融合,頓時滿口芬芳,回味綿長。那種味道像存封的老酒,想起時就像揭開酒蓋,一陣沁人心脾的酒香緩緩從心裡升起。而那種味道也成為我腦海深處不可磨滅的記憶,每次回憶起奶奶,就會想起她做的這幾道美食,想得五臟六腑都翻攪在一起,像得了病似的整個人都不好了,無精打采的。雖然平時也有機會吃到這些菜,但是再也找尋不到兒時記憶中的味道了。

  奶奶對人對物都有著獨特的見解,她從不會看不起比她弱小的人,總是很慷慨地幫助比她更困難的人。有次,我正在奶奶家裡吃著飯,一個乞丐走進來乞討,奶奶把他的乞食碗拿過去,先盛了大半碗的米飯,再往裡面裝最好吃的葷菜,乞丐動容地對奶奶說:“謝謝你,好人一定有好報。” 奶奶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雖然現在他當乞丐,很落魄的樣子,可誰知道以後他會怎麼樣呢?不會一直當乞丐的。”奶奶總是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送給別人,從不把剩菜剩飯施捨給乞丐,她用自己的行動教育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等我讀到大學,奶奶卻更加衰老了,身體每況愈下。終於,有一天接到父親的電話,他沉痛地跟我說奶奶走了,當時我在外地讀書,來回舟車勞頓,波折週轉,父母不讓我回去,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呆在學校。寒假再回家的時候,與奶奶已是陰陽相隔,空餘亂崗孤墳,奶奶的墳頭已是枯草叢生。我點起了一柱香,拔除了墳頭的雜草,祭悼完畢父親催促我回家,我回頭一瞥,看到墳前有株桃花在春寒料峭中迎風怒放,奶奶這一生,就像隨風飄墜的桃花,孤苦伶仃,獨自飄零,臨終也未能實現與兄長相聚的夙願。願這株桃花替我好好陪伴著奶奶,日出日落,花開花謝,讓她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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