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一個女人短篇美文故事

General 更新 2024年12月28日

  導語:開啟記憶,想起一個女人,關於這個女人的模樣以及相關故事觸動人們的心靈。

  屯子裡的“麻婆子”

  我記憶當中有個麻臉女人,印象是又高又膀、嗓門賊大、滿臉大麻子、非常難彈拉的半老婆子,和我家一趟房,中間隔六家。他老頭子一天到晚也悶不出個屁來,和趙瘸子在生產隊裡餵馬。很少回家睡一宿,即使在家麻婆子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腿腳總是慢騰騰的,據說是在朝鮮戰場爬冰臥雪做下的病,復員回來只好娶了個能拿住他一輩子的大麻子。

  那個年代麻子也真不少,在我們屯子就有四五個,但麻坑最多的非麻婆子莫屬,早年叫“天花。”在我小時候就叫“出疹子。”聽呂老師說過; 六十年前就有了天花疫苗,是從牛身上提煉出的菌苗,也叫牛豆,把胳臂上割個口子再把牛豆注射進去叫“種牛豆。”那時不叫大夫,叫先生,種牛豆的是張景祥屯的李花先生。牛豆這種疫苗淘汰後仍儲存在世界衛生組織的展廳裡。

  有道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麻婆沒有麻子最起碼不會嫁給又矮又瘸,在戰場上槍一響就尿褲子的熊貨,真是坑人不淺啊。

  歷史上愛新覺羅-順治皇帝和同治皇帝均死於天花,康熙出天花而沒死,同治實際死於梅毒,後宮上千粉黛他不光顧,卻偏偏喜歡花街柳巷***,全身潰爛,性福而亡,礙於皇室家族顏面謊稱出天花喪命的。

  麻婆稱她老頭子為“老鬼。”兩人 均是剩男剩女,取長補短,自然都是晚婚了,生下的兒女有的比我還小。

  麻婆治家有方,能幹會算計過日子,養了四五十隻下蛋大母雞,每年都賣幾頭“大肥豬,”還會接生,是出了名的老牛婆,接回生怎麼也得給個三塊五塊的。屯子五十多戶排上等戶。

  記得小時候我家緊巴了母親常去麻婆家栽錢,和我家走動很好,有時到我家串門,吵吵八夥,笑聲震耳,動靜很大,但性格爽快,直性,只要通情對意沒有不行的。

  有一年開運動會做兒童操,服裝有了,就差一雙白運動鞋,母親說家裡沒有錢,讓我去麻婆老奶家栽錢去,我來到麻婆家叫了聲老奶話還沒說完,麻婆奔兒都沒打,立馬在炕上站起把手伸進棚裡,拿出個紙包一看顏色大變,說了聲“可毀了”,就一屁股坐在炕上。我湊前一看,那紙包被耗子嗑得希碎,裡面十元的、五元的都變成了碎片,拼對一起是不可能了。

  我急忙跑回家,呼哧帶喘的和母親說了,母親正做晌午飯呢,急忙放下手裡活計,推門就走,我隨著母親身後小跑著來到麻婆家,聽到的是麻婆的破口大罵聲,把老鬼罵得爬在櫃蓋上屁聲不敢吱,幾個兒子也被罵得蔫頭耷拉腦。女兒秀芳是生產隊婦女隊長,也剛進屋,看明情況就和母親一同勸說,許是秀芳話有分量,平時娘倆坐炕上就像姐倆似的嘰嘰嘎嘎,有說有笑的,嘮起沒完,娘倆最對撇子。秀芳幾句話麻婆就不知聲了,母親安慰了幾句急忙回家,怕的是飯鍋糊了,回家我就再沒提買鞋的事兒。

  母親嘴沒說,心裡可能也在著急上火呢。飯後,我剛要上學,麻婆挎著一筐雞蛋來我家了,她讓我把雞蛋帶上去供銷社賣了買鞋,這些雞蛋換雙鞋富富有餘,母親讓我謝過麻婆,好像一直到秋,母親賣了頭豬才還了麻婆錢。

  麻婆和蓋喜子住鄰居,兩家吵吵鬧鬧,打打罵罵是常事,蓋喜子出去耍錢偷偷地把麻婆的兒子小三帶進了***,小三才十五歲就上了賊船,推牌九,打撲克,扔骰子樣樣精通。

  麻婆的錢放得在嚴密他也能偷出來,等到麻婆明白真像後小三已不可藥救了,氣得麻婆子整天在院裡罵雜,把小三打得傷痕累累。不解與事,小三賭錢照舊。

  罵到啃勁上,蓋喜子老婆滾刀肉不讓了,滾刀肉也長的是一身肥膘肉,這些年蓋喜子也沒輕收拾她,那身肉咋打也不知疼,大夥就都叫她滾刀肉了。

  滾刀肉窩囊的很,且不說她屋裡屋外,鍋臺炕上有多埋汰,單說她穿了個前開門褲子,裡面連個褲衩子也不穿。那年她家蓋倉房,屯裡一幫人給她家幫工,她屋裡屋外忙著做飯,就把那前開門弄開了也不知道,幫工的一些爺們憋不住笑出了眼淚。

  蓋喜子見狀滿臉通紅,指著她的襠部大聲罵道“操xx,你那是啥?”

  滾刀肉端個面盆也撒不開手,低頭眼,情急之下把面盆扣在襠上。衝著蓋喜子罵道“操xx,是啥你不知道啊?”

  眾人聞聽哄的笑聲一片,蓋喜子眼見一盆面灑在地上氣得飛起一腳把滾刀肉踹進屋裡,隨後竄進屋裡,只聽屋裡傳來噼裡啪啦的響聲,大夥誰也沒進屋拉仗,對他兩口子的打罵早已習以為常了。

  麻婆罵雜刮拉到蓋喜子了,罵他損八輩子,養活孩子抱不到炕上……滾刀肉聽得清清楚楚,就破馬張飛地過來對口大罵起來。罵累了,麻婆進屋歇氣兒,滾刀肉居然跟進屋裡罵,蓋喜子聞訊也來了,敞著懷,叉著腰,大分頭像個特務似的,鼻尖上也有幾個痳子。突然他上前把麻婆攔腰抱住,喝號讓滾刀肉打麻婆子,麻婆掙脫不開,被滾刀肉撓了兩把。麻婆急中生智,抬手摘下牆上掛的擀麵杖,照著滾刀肉的腦袋就是一傢伙,誰料擀麵杖前頭有個洋丁,是栓繩掛牆用的,正巧打在前額上,鮮血立馬流出,滾刀肉媽呀一聲抓起鍋臺上的抹布捂著傷口就跑了。蓋喜子見狀一使勁把麻婆摔倒了,麻婆倒地及時的給了蓋喜子一擀麵杖,也打中頭部,鮮血直流。蓋喜子上前照麻婆肚子踹了兩腳,還要踢時,只聽嗷的一嗓子,我爹及時趕到,一頓臭訓。蓋喜子一頭張到炕上,滾刀肉也爬上炕躺下說養傷,我爹給處理一下午,可能是麻婆給拿了點醫藥費。

  進臘月了,小隊放假了,大老辛家是***,一鋪大炕放三個炕桌,連賣呆的擠一屋人,還有一桌三缺一,急的跟猴似的,小三上桌要玩,大夥怕他空手套白狼,就讓他亮貨,小三瞪了瞪大傻眼珠子說回家取錢去,大夥說等他,個把點功夫小三來了,亮出五塊錢來,上桌就賭。屋裡煙氣熏天,有的賭得臉紅脖子粗,吵聲罵聲不絕於耳。

  這功夫我爹進屋了,上前把小三扯膀子拖到地上,然後把大家臭訓一頓。那桌年長的卻沒散局,嘴裡叨咕著小鬼還給幾天假呢。我爹扯著小三往他家拖去,到了麻婆家我們一幫看熱鬧的小嘎子才知道,小三把生產隊倉庫的窗戶踹開,偷了一捆麻,賣給在家紡繩子的王老慢了,然後耍錢去了。麻婆操起個燒火棍就給小三一頓暴打,打的眼藍,我爹也沒拉著,說還要罰公分呢,就轉身走了,我們看著小三捱打,倒覺得可憐他了,麻婆打累了停了下來晃兩晃就摔倒在地上抽了。

  這時秀芳在我家找鞋樣子回來,嚇得給麻婆掐了半天人中才醒過來,秀芳邊哭邊數落小三不爭氣,看把媽氣的,你活著 幹啥,找個歪脖樹吊死算了。小三可能是內疚過分,摸起菜板上的菜刀手起刀落,把左手的食指剁去一節,我們嚇得撒腿就跑。

  臘月二十八了,蓋喜子家放局了,附近十里八村的耍錢鬼子都來捧場,蓋喜子家點燃了四支洋蠟,屋裡擠得滿滿的,民勝那個於豆腐倌把豆腐車往外一扔也不顧了,豆腐被我們一幫小嘎子偷沒了也不管,手握牌九眼瞪留圓,蓋喜子大分頭梳得錚亮,坐那吃紅。

  誰也沒想到小三也坐天門上報了一門,麻婆做夢也沒想到小三燈下黑,我們小嘎子剛進屋就被轟了出來,我們一氣之下就向麻婆告了密。麻婆嘴張了半天才合上,就匆忙下了地來到蓋喜子家窗前,爬窗會就回來了,她低聲告訴我們在他家玩,然後穿上羊皮大襖,戴上狗皮帽子就走了。

  兩小時左右,麻婆回來了,帶來一幫人,有背槍的,有拎棒子的。那個小個子我認識,在我 家吃過飯,是保衛組長,外號叫‘周小耗子’。他們一擁而上,堵門,堵窗戶的,一聲槍響,屋裡就炸營了,有人踹開窗戶想逃,被一棒子打了回去。玻璃響聲不斷,門被踹開,一個大個子把一火盆灰扣在周小耗子頭上,然後頂了口鍋逃了出去。不知誰一棒子打在了鍋上,當兒的一聲也沒打住,大個子幾步就竄沒影了。周小耗子造一臉灰,咣,咣又放了兩槍,屋裡人老實了。

  周小耗子閃身進屋,把槍對著人群大喊;趴下,趴下,人們只好趴在地上,有的還疊起羅漢,也是放屁吹滅燈----湊巧,這功夫來電了,蓋喜子特意安了個二百度燈炮等電,屋裡立馬雪亮起來。周小耗子一臉灰沒擦淨,氣的把槍揣兜裡,摸起個雞毛撣子就一頓抽,抽得狼哭鬼叫。

  我和周小耗子臉熟,就笑嘻嘻大了呼哧的進屋看熱鬧,他眼也沒理我,就命令所有人脫光腚搜身,滾刀肉躺在炕上蒙著被哆嗦成一團。人們一件件脫得赤條條的,不一會兒,凍得哆嗦亂顫的,這時我感覺有人把手塞進我胯兜裡馬上抽了出去,我一掏兜帶出的是一把錢,就偷偷放回兜裡。

  保衛組的人開始搜賭資,搜出一大堆錢放在炕上,有的是從酸菜缸裡撈出的,有的是從滾刀肉被窩裡翻出的,也有的是在角落裡摳出來的。這時外面響起卡車喇叭聲,周小耗子用根大粗繩子從這些人襠下穿過,形成一串,然後讓他們穿上褲子,再穿上衣,兩手提著褲子,前面那位和最後那位五花大綁上,往出走時中間的人被繩子磨得呲牙咧嘴。這些人被趕上了卡車拉公社去了,咋罰、咋收拾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小三沒挨罰,在公社幹了十多天活勞動改造就放回來了,那個逃跑的大個子是馬二擼,他是鬍子出身,在八合綹子當過四樑八柱。是我爹領他去保衛組投的案交的罰沒款。

  麻婆開始操心小三的婚姻了,都知道他輸耍不成人,說媳婦老費勁兒了,媒人就得找個硬事兒的人,麻婆就把我爹看上了,踢破了我家門檻,許是霍瘦子討好我爹,看我爹面子,就主動找我爹把高家燒鍋他的一個姓喬的表妹介紹給小三。要是看麻婆他死活不會幹的,都知道他和滾刀肉不清楚,而滾刀肉和麻婆是死對頭,他向我爹獻媚無非是想當小隊電工罷了。憑著我爹和霍瘦子的三寸不爛之舌,加上趙瘸子一溜縫兒,就把事兒給說成了。

  結婚那天下起了瓢潑大雨,人們沒有防雨工具,就頭頂著麻袋翻起的一角像是孝帽子似的忙忙霍霍,要不是窗框上貼著喜字還以為他家死人了呢,犯小人語了,都說這兩口子命不咋地,不吉利。

  那孃家戚喝喝酒把桌子給踢了,說是欠了五百塊錢今天到位,麻婆就是不給,找媒人吧,瞪倆眼找不著。我爹和霍瘦子被麻婆安排到我二舅爺家,派人送來八個硬菜,兩壺燒酒就喝上了。

  那孃家戚就把趙瘸子蛤上了,把趙瘸子逼哭了,大罵霍瘦子不是人,把他趙瘸子裝裡去了。孃家戚鬧夠了,覺得姑娘也不能拉回去,就認倒黴了,趕著馬車頂著雨罵罵咧咧的往回走;‘趙瘸子,虧你還在高家燒鍋待一回,告訴霍瘦子,再去燒鍋腿打折他......’

  小三結婚不久就分出去了,搬進了後院的李清河的房子,李清河判刑沒回來,他是把沾柱子的老婆香蓮綁犯人似的給綁死了,他家那房子也犯說道,房後蓋了座小廟後,總不太平,犯忌諱。

  小三就把廟給拆了,過不到半年小三媳婦就病病央央的,睡覺尿炕也不知道,還咳嗽不斷,喘氣像拉弦吹哨似的,麻婆愁得是嘴起黃泡尿黃尿,找了好多大夫也沒治好。

  又過了幾個月,小三媳婦生下一男孩沒幾天就死了,麻婆開始罵霍瘦子了,姑娘在家就有病,你霍瘦子心明鏡似的唬弄我,看我咋收拾你。真有一天麻婆得知小三在霍瘦子家耍錢就拎個大棒子去了,把小三削了幾棒子就手把霍瘦子家砸了個稀巴爛,霍羅鍋子急眼了,頭頂著麻婆要拼命,麻婆這才退回家去。

  麻婆病了,頭上長了個瘤子,壓得她起不了炕了,有道是男怕穿靴女怕戴帽,麻婆清楚自己的病,就躺在炕上反思上火,老鬼***不是,還有小四、小五沒完事呢,她更清楚自己是家的頂樑柱,一旦沒了她這家就得挑灶。

  這期間屯裡人都來看望她了,就連霍瘦子,滾刀肉也拿點東西來看她,她的眼淚止不住了,哽咽著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但大家都知道她要說的是啥。晌午,麻婆嚥氣了,是握著老鬼的手嚥氣的,眼角仍掛著淚珠.....

  下葬時,老鬼一言不發,等到大家把墳埋完往回剛要走時老鬼突然撲通跪在了墳前,沙啞的唱上了,確切說是哭,只見他仰望著天,手拍著地哭唱道;

  天蒼蒼啊地荒荒

  我的心呀好淒涼

  你咋狠心扔下我

  讓我難受寸斷腸

  誰也沒想到平日一言不發的老鬼居然傷心時這麼悲悲切切,大家隨著他最後一句,感染得哭聲一片,他又唱了四句,更是悲聲感人,末尾了又是哭聲一片,只有那霍羅鍋子沒哭一聲,搖頭晃腦地鬼念窮嚷;人生歲月慢悠悠,恰是江水向東流,爭強好勝天天有,死後荒山一墳丘 ......

  生活在屯子裡的人,沒有絕對的壞人,也沒有實打實的大好人,都有不拘小節的雙面性,可是他們真實的存在著,為了兒女,為了日子,為了繁衍一代又一代,努力的奮鬥在黑土地上,就是這些可親可愛的鄉親們,孕育了別樣的黑土地,也孕育了這塊土地上火熱的文化,真實帶著煙火氣息的存在著,沒有潤色,保持著一份真。讓我寫起他們來,格外的深情和激動,

  我不是在記錄,而是還原那逝去的歲月。就讓它保持原來的樣子吧,你們會懂得,並且會熱愛,並深深的走進。

  作者: 史貴峰

  公眾號:千尋花田

  作者簡介:史貴峰,筆名三胖子,祖籍河北保定,1966年出生於黑龍江省依安縣中心鎮德慶村的永吉屯,童年時代喜歡聽老人講屯子裡發生的老故事,1984年在向陽中學初中畢業,已經開始在省市報刊雜誌發表作品,之後就成家立業,忙於生計,1994年4月進村委會工作、1999年當選村支書,2005年離職後搬遷到依安縣城做個體,閒暇時寫些鄉土作品。已經發表作品200餘篇首,並有部分散文獲獎。2014年開始創作長篇小說《永吉屯》,2016年6月齊齊哈爾市作家協會和依安縣文聯聯合舉辦了長篇小說《永吉屯》創作研討會,省作家協會副主席阿成參加了研討,併為該書作了序。2017年4月由北京華齡出版社出版。現為齊齊哈爾市作協會員,依安縣作協祕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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