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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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一輩子沒有穿過皮鞋，因為腳型的特殊，影響了選擇鞋的侷限性。小時候家庭困難，且不說鞋的樣子如何，有一雙鞋穿是很知足的事了。即便如此，風裡來雨裡去依然會光著腳，怕把鞋弄溼髒了第二天沒有其他可換的鞋子，此外也節省了鞋的壽命。那時候，父親的腳沒有什麼異常，長大上學了，每天要走幾十里路，鞋在父親的腳下也變得不耐穿起來，加之正是長個子的階段，不斷增長的腳，時常鑽出鞋尖露出腳趾頂了出來，就像春天迫不及待鑽出地面的小草，渴望陽光雨露般的呵護，羞澀的伸展著腰肢。因為家裡困難，兄弟姐妹好幾個，父親的腳也只有委曲求全蜷縮著生長，久而久之，五個腳趾緊緊的擠壓在一起，得不到足夠的伸展空間，導致大腳趾骨突出變形，形成一個包狀，穿上皮鞋就會擠壓的疼痛難忍。為此，因為腳型的特殊，在一次徵兵中落選，成了父親心中的遺憾。

　　印象中，父親一直穿著母親做的布鞋，常常穿的破損了也捨不得丟掉，不僅因為母親做的辛苦，此外當時還有很多家庭困難的孩子穿不上鞋，父親常常送給他們做個替補。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天瓢潑似的下著大雨，父親披著雨衣光著腳下班回來。母親很意外的問父親怎麼沒穿鞋?父親說，送給班裡的一個孩子了，那個孩子家庭特別困難，大雨天光著腳擔心劃破了腳。那個學生學習很好，因為家庭苦難被迫輟學幾次，都被父親勸了回來。日常生活中，父親時常給與能力範圍內的幫助，後來考上大學參加工作後，還曾來看望過父親，這一直是我們兒女心目中的自豪!而父親的勤儉節約樂於助人更是我們的學習榜樣。父親說，他最喜歡穿的就是布鞋，樸實自然且舒服養腳經濟實惠，腳在裡面活動自如，無論走多少路也不會感到疼痛，就這樣，父親穿著母親做的布鞋走了大半生的時光，穿著布鞋，三尺講臺前一站就是幾十年。

　　隨著母親年紀的不斷增長，我們也逐漸長大，先後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這時我們才真正關注到父親的鞋，確切的說，是我們一直忽略了父親大半生的風雨歷程。於是，在選擇給父親的生活必需品上，鞋成了我最為關注的物品。一是著實不希望母親再操勞與父親的鞋，二是因為我們都已長大，關愛父母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隨著時代的發展生活條件的改善，各式各樣的鞋也相繼的琳琅滿目起來，僅僅休閒鞋這一塊，就足夠選個大半天。棉的單的，各式各樣不間斷地給父親買了回來。父親穿在腳上樂在心裡，小心翼翼的打理著不落一點灰塵，我們看著美在心裡。

　　記得給父親買回老北京布鞋的時候，那是五年之前，父親的腿腳已大不如前。那是和母親最後一次來家裡，大包小包裝滿了我愛吃的東西。我依然清晰記得父親走路的樣子，腿很是沉重，明明很是平坦的路面，父親走起來卻是踉踉蹌蹌，一不小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絆到了一樣，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亦或是一個趔趄要摔倒的樣子。即便如此，上車下車不方便的情況下，還不忘大包小包給我送來滿滿的心意，那份沉甸甸的愛，感動得我無語凝噎。我心疼的扶著父親，父親卻若無其事地連忙說，沒事沒事。那一瞬間，我發現父親明顯彎曲的背和花白的頭髮，白的刺眼，直刺進我的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

　　而後的日子，父親的腳步逐漸地舉步維艱，打針也好吃藥也罷，終究再沒有自如的出現在我家的門前。記不清多少個想念牽掛的日子，站在窗前，多麼希望父親在不經意間站在我家的門口，我還能和父親一起逛逛街溜溜彎，還能和父親一起聊聊工作的不順心，目前的困惑及將來的打算，還能聽到父親給予的見解和教誨。然而，這一切似乎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成了我奢望中的奢望。我們終究要成長，不可能事事都依靠父母給你明確目標和希望，因為，辛苦了大半生，他們累了，那個最愛我們的人真的老了。即便如此，我也真的希望父親永遠年輕硬朗。

　　而今的父親，在攙扶下勉強的能走幾步，然後腿就會無力的打顫，隨後就必須坐下來歇息，做一陣按摩之後再走幾步，卻也走不了多遠。天氣晴好的時候，輪椅便成了父親的交通工具。可我依然希望父親穿著鞋，我能扶著走路，哪怕僅僅幾步，十幾步呢!就連做夢都想父親能重新站起來行動自如，那樣我就可以帶著他去他想去的地方，那樣他就會依然自如的出現在我家的門口，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我做夢都想看到那個健康硬朗的父親，醒來卻以是淚溼枕巾。

　　這兩年每次回去母親都會說，以後別再給你父親買鞋了，以前的都穿不著放著呢!可每次看到一雙雙舒適美觀的鞋，我還是又買了回去。心裡想，父親穿上一定會很舒服，一定會穩穩的走得很遠。父親樂呵呵的雙手撫摸著鞋，拿在手裡，就像握著陪伴他多年不見的老戰友，然而，只有父親知道，它曾陪自己走過多少坎坷艱辛，走過多少風雨兼程和辛酸無奈!而我們曾經對父親忽略的何其之多?關注的又有多少?唯有在為人父母之後才有所領悟，一切來得那麼遲!

　　記得小時候，每次看到父親洗腳，好奇的我就會蹲在旁邊問父親："爸，這個大包疼嗎?”父親每次都說不疼。而我從來不敢去碰那個大包，不明白它怎麼會長得那樣?更加不懂得為了我們父親所付出的艱辛!那個時候，父親為了我們，為了這個家，每天步行往返幾里路上班下班，風裡來雨裡去，回到家還要種地下田，卻從來捨不得給自己買一輛自行車。一件破舊的中山裝縫了又縫一穿就是好幾年，早已洗的發白失去了原有的顏色，腳上永遠是那雙簡樸的布鞋。而每年過年的時候，都不會忘記給我們煥然一新。每次出差回來，都不會忘記給我們買點沒有吃過的食品。每每想起這些，童年幸福的甜蜜依然會盪漾在心間，無法磨滅，成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回憶!每每想起這些，心就會被酸楚佔據，淚溼雙眼。

　　每次回去給父親修腳趾甲的時候，我依然會問父親，腳疼不疼?害怕不小心碰疼了父親的腳，每次看到那個包就感覺很疼。輕輕撫摸父親長滿老繭的腳，我知道，是父親把一切都給了我們，唯獨把眼淚留給了自己，把一生的苦痛留給了歲月的年輪。展現在我們面前的那份愛，永遠藏在威嚴裡，藏在希望中，像海一樣的深沉，如山一樣的厚重。如今，在生活的搏擊中，消減了銳氣流逝了青春磨平了輪廓，可您依然是我們心中那個三尺講臺前威嚴的父親!您那份無言的父愛，如山一樣的沉靜，像海一樣的寬闊，似茶一樣的回味悠遠!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教誨，踏踏實實走路本本分分做人。可以說，是父親的教會一直影響著我，給了我人生的目標和希望。

　　看著父親撫摸著鞋的雙手和注視的眼神，寫滿了疼痛，我分明看見心間盪漾的淚水。輕輕地給父親穿好了鞋，慢慢的扶著父親，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心，以早已淚在洶湧，我真的好想就這樣扶著父親，從冬天一直走向春天，走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