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殘荷
隆冬的顏色聚積得更厚了,老天爺把他盤中的色粒潑向北方,北方就變成了一頭威武的白熊,他轉過身抓起剩下的色粉灑向南方,南方就成了一隻抖擻的灰貓。北邊的樹木銀裝素裹,南邊的草木卻仍不合作,固執地青著醒著。
我站在花卉湖畔,雙目環掃了一週,沿岸走著重重疊疊的綠色屏障。樹葉的色彩加重了,上面不時地飄著層層滄桑,墨綠被寒霜打成了蒼綠。雖然綠色仍舊佔著主導的地位,但看起來它是綠得有些累了。
我腳下是湖的一隅,一座石曲橋在它的身旁遊過,右邊就畫出一個小池塘來。眼下的塘面可不像它夏天那麼蔚為風光,而留下一池枯葉殘莖、並似乎已氣絕的藕荷形骸。寒氣已經將它鮮豔的綠汁抽乾,把它面板還原成土的褐色。嘿,正是這一汪土褐色,在四起的綠色中還擔當起了使景色不那麼單調的責任。
每一張先前綠得滴翠的荷葉現已折下頭來把自己縮成了一頂頂皺巴巴的三角帽,那形狀就像配搭清代朝服的頂戴花翎,不過這官帽已經破舊不堪,幾乎已成為記憶。儘管如此,但藕荷的總數量並沒有在做減法,不添不少地在塘中傻傻地立著,也不知它們還在等待什麼。
有一天在塘邊經過,遇見一位花卉工,我問她,你們是不是每年都要重新插栽荷花?她說,不必了,你看見這些荷葉像是死去了,其實它們的根仍然活著,到了春天又會自發新葉。我這才懂了,荷花其實是一種常年生水花卉,和我們平常吃的藕節並不是同一品種。它在冬季躲在淤泥中深藏不露,待精力氣血蓄夠,又偵察好頭頂上的氣候有那麼友好了,再慢悠悠地竄出來同你交目握手。
我覺得藕荷一年四季也倒活得分分明明毫不含糊,不像有些常綠樹木一年到頭就一個樣,秋春不分暑寒不劃,整個樹生歷程就那麼簡單乏味。看看藕荷,它和我們人一樣在不同的季節述說不同的話語。
冬天它就是現在這樣冬眠了,那些開敗的花,枯竭的葉,衰老的莖,就像是它藕荷脫的一層殼,它的精髓仍然受著軟泥的呵護。春天它伸出稚嫩的葉芽,然後慢慢舒開,靜靜地仰臥在水面;夏季小圓葉擴大了它的直徑漸漸長成了大度的綠君子,然後精神旺盛地對塘水說再見,再起身向空中走上去,往往在這個時刻,比他晚出生的妹妹跟了上來,那就是荷花,她一浮出水面就比哥哥高了一截,哥哥也只好託著妹妹讓她去展示女性的豐華;秋了,荷葉荷花都漸漸地衰黃,默默地陷入了沉思,痛苦地等待冬天殘忍的到來。
那麼,依舊活著的藕荷,且讓我春暖時來聞你惺忪的初鳴;盛夏時來嗅你沁人的清馨;晚秋時來觀你悽美的凋零;寒冬時來和你一起悲哀。我喜歡你這情緒起伏的生命,喜歡你放得開,舉得起,丟得開的性格,有你相伴,我感覺生活彷彿多了一道光彩。
秋日遊童燎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