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醬兒香
在東北這地方,農家大醬是每家一日三餐桌上不可缺少的常吃菜,特別是到了青黃不接的冬、春兩個季節,是最難捱的苦春頭子的時候,沒有別的青菜下飯,炸點雞蛋醬,辣椒醬,弄點儲存的毛蔥、大蔥、蘿蔔啥的.吃起飯來就格外香甜!大醬,是農村人一頓不能少的就飯的菜了。
我在城市裡住了幾十年,即使是現在,家裡仍然保持著自己下大醬的習慣。市場超市的大醬品種雖然挺多,但都不如自己家做的大醬好吃。家裡下的大醬顏色正,如雞蛋黃般黃樣樣,顫巍巍的,氣味芳香,打老遠就可以聞到,挑逗食慾。
大醬可以生吃,夏天大熱的天,小米飯泡上涼水,去小園裡摘根黃瓜,薅棵大蔥,從醬缸裡舀一碗醬,坐在樹蔭下吃一頓,別提該多舒服了。不喜歡吃生醬,打個雞蛋或者跺點肉絲兒,弄點小白魚、蝦之類的,炸一碗熟醬,喝碗放大芸豆煮的大喳子粥,肯定比你吃香格里拉的飯菜香。還有……,我不說了,有點淌哈喇子,哈哈!
我小時候在農村住,母親死的早,下大醬的活就是嫂子。嫂子大我十多歲,每年下醬的時候,我都在一邊看,那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每年的農曆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剛過,家家戶戶就開始挑下醬的黃豆了,各家把吃飯用的炕桌子放在炕上,一頭用坯頭墊高,桌兩邊用木板或者什麼東西擋起來,把豆子放在桌子高的一面,黃豆就從高處往下淌,下邊用盆接著,這樣完整的園的豆粒都流到盆裡了,破損的就留在桌子上了。挑好了豆子,把豆子用水洗乾淨,在做飯的大鍋裡升上火,填上水開始烀豆子。黃豆一般用慢火烀七、八個小時,醬豆就烀好了,這時候滿屋子的豆香。非常好聞。黃豆烀好後,開始用杵子醬豆弄碎,做成一塊塊的像四四方方如早年繡花枕頭般大小的醬塊子。用乾淨紙包嚴實。放在陰涼處發酵。大約過了四月初八以後,醬塊子上長滿了白毛,開始下大醬了。首先要把醬塊子掰開,把白毛刷掉.掰成很多小塊在陽光下晒著。然後一定的鹽水的比例,把掰好的醬塊按一層鹽一層醬快下到缸裡。最後用乾淨的沙布蒙在缸口上,等著醬發。從下完醬開始,嫂子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給醬缸打耙。醬耙是一根一尺多長的木棍,頭上安一塊方形的木板做成的,打耙時.嫂子手握木棍,上下提動.隨著醬耙的攪動.醬塊子越來越小,醬越來越細,醬味越來越濃。
農村的醬缸都安在南窗戶下,一個是因為可以隨時看得見,好管護,另一個是陽光足,有利於大醬發酵。為了防止雨澆,都扣上傘狀的鐵醬帽子。就是現在,你走進農村家家戶戶的窗戶下基本都是大醬缸,形成了一道別具特色風景線。在大醬發酵時候也是有講究的,一般在醬帽子上系一個紅布條,懷孕的和身子不利索的婦女是不能靠近的,如果“衝”了,醬就變味了。這也成為了婦女們的自覺行動了。
嫂子曾經對我說,大醬是有靈魂的,有靈性的,同人氣的。你糊弄它.它就糊弄你。每年下醬的日子裡,左鄰右舍家家都飄著豆子發酵的清香,那中香味甜在農家人的心窩裡。誰家下醬晚了點,醬豆發酵過了頭,醬的氣味就會發臭,大家都叫它臭大醬。臭大醬味飄出,左鄰右舍的都說這家的女人不懂節氣,不勤快。那個時候人們的生活都困難,大醬是一年離不開的菜。誰家下醬豆發過了頭,又捨不得丟掉,就只好吃一年的臭大醬了。
大醬的好壞也成為了每個家中的女人形象、品德的象徵。誰家的大醬好吃,誰家的女人基本是賢惠、勤快的。有的小夥子找物件也要先打聽一下姑娘家的醬臭不臭,要是臭了,說這家的姑娘懶.家務活也一定不乾淨,將來過門也會隨孃家的根兒。這個理,我還真體驗過。前些年,我經常下鄉,也吃過百家飯的“派”飯,嘗過千家醬。大醬,一家一個味道,有的香,有的酸,有的鹹,有的淡,還有的說不出來是啥味道。有很多的人不吃別人家的大醬,不是這個人“各路”,他有他不吃的道理。
在城市住以後,沒有大鍋烀醬了。都是農村的親戚給送醬塊子,我和妻一起下醬。別說,俺家的醬還真味道純正,好吃。不但吃的香,更美的是享受下醬的過程。
大醬有靈魂的,有靈性的,通人性的。是啊,世界上的萬物也都是有靈魂的,有靈性的,只要你好好地待它,它就會好好地報答你。嫂子的話,我一直這樣地想。
且歌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