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流著眼淚吃著肉

General 更新 2024年07月03日

  7月中旬大學畢業後,我來到望京工作,離家不算遠,坐一個小時的地鐵,但下了地鐵到單位還有將近五公里的步行距離,好在望京這一片有非常發達的三蹦子市場,北京俗稱蹦子,就是那種燒油的三輪車,經常在路上和汽車彪,毫不示弱,還總是一蹦一蹦的,坐在裡面總有種隨時翻車的刺激感,從地鐵口到公司十塊錢,價錢合理,又能享受到飛起來的感覺,坐三蹦子就這樣成為了我每天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件樂事。

  三蹦子由於車身不穩,油門難以控制,又沒有避震系統,所以翻車的機率較高,有很大的安全隱患,CityGod們,也就是城管,每週都會做一次三蹦子大掃蕩,連車帶人一塊壓走,再加重***。基本上望京這一帶幹三蹦子生意的都是外地來京的底層打工人員,沒錢沒文化,沒人脈沒技能,但凡有一點路子的都不會幹這門差事,白天在地鐵口趴活,一邊拉客一邊調動全身感官提防城管,晚上住在400元一月的地下室裡,他們和三蹦子一樣,每天拼盡全力不停的飛奔,但隨時要做好翻車倒地,就此告別這片土地的準備。這些都是一位優秀三蹦子駕駛員講給我的。

  他讓我叫他小六,來北京打工第三年,今年二十二,和我一樣大,但堅持叫我大哥,他說坐他車的都是大哥,不是因為我有大哥的範,請我不要再拒絕。我們的相識緣自我常坐他的蹦子,後來慢慢熟悉,從老顧客成為了蹦友,每天清晨我走出地鐵的時候他都會在路邊叼根紅梅等著我,這個時間點如果出現別的顧客他都會道歉謝絕,死心塌地的等我。小六是我所體驗過的最優秀的三蹦子駕駛員,他常用的招牌駕駛姿勢是下身翹著二郎腿,就這樣炫酷的姿勢卻能把車騎的極穩,實在天賦秉異,不過他有一點不太好,總喜歡在路上和我聊天,我倒不是擔心他會因此分心,而是他孃的他總是喜歡回過頭來和我聊天,用後腦勺目視前方。

  小六每天都會樂著給我講點生活趣事,昨天哪個競爭對手翻車了,也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以為三蹦子是誰都能開的嗎!前天哪個哥們一不留神撞到了城管,當場就義憤填膺的抄起隨時備好的鉗子卸下了一個軲轆,死活咬定這不是三個輪的。還有他千里之外的家裡事,他三代單傳,去年媳婦給他生了個兒子,一家人高興的不得了,只是造化弄人,小兒子半年前得了怪病,呼吸常出現困難,方圓百里一遍,還是沒治好。“不過不要緊,山裡的孩子都命硬,我再攢個半年錢就把兒子帶到大北京的醫院來,咱首都還能治不好?”講這些時小六依然樂呵著,並且,還是他孃的非要把頭扭過來看著我講。

  我喜歡小六,因為他總是兩眼眯成一條線,樂呵呵的,每天早上看到他,我都覺得陽光暖的可以融化掉北京的霧霾。

  9月中旬的一個早晨,我繼續坐著小六的三蹦子藐視所有我們一路超過的汽車,那天小六沒要我錢,他說他要回趟老家估計月末才能回來,這段時間送不了我了,給我推薦了兩個同行好哥們,叫我以後做他們的車並告訴我他們是這一帶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三蹦子駕駛員。

  第二天,小六的身影便沒有再出現在地鐵門口,生活還要繼續,我依然坐著三蹦子去公司。不過第一天沒有小六的日子,我乘坐的三蹦子就為了搶路和同樣目空一切的馬路霸主——公交車,蹭上了險些側翻,我很懷念小六。

  終有一天你會明白,如果你遇見了一個優秀的三蹦子駕駛員之後,其他蹦子都會變成將就。

  一個星期後,小六提前回來了,在地鐵門口看到他時我蹦蹦跳跳的就過去上了他的車,他依然眼睛眯成一條細線,樂呵呵的,只是眼角的皺紋比走那天深了一些。我開心的不得了,過去乘蹦奔騰,策蹦馳騁的日子又回來了,我又可以在小六的蹦子上覬覦一切豪車了。小六的技術絲毫沒有退步,駕起車來反而更加迅猛,像一頭壓抑許久的野獸,向這個世界怒吼著衝向公司。

  那天到公司的時間較已往早了幾分鐘,下車時我想起還一直沒問他之前突然回老家的原因,“六子,那會怎麼突然說走就走了,家裡沒出啥事吧?”“沒事大哥,兒子病情嚴重了,媳婦和我娘著急,讓我回去看看”

  “那現在好些了吧,看你沒到月末就回來了”

  “死了,喘不上氣,眼看著死的,小臉都憋紫了”

  我一時怔住,嗓子裡像卡進了玻璃碎片,再說不出任何話語,連唾液都忘了該如何吞嚥。

  “死就死了吧,這娃命苦,生下來就受這活罪,我沒出息,實在沒法治好他,早點投胎去個好人家,千萬別再給我當兒子”

  沒有悲憤,沒有淒涼,甚至連情緒的變化都沒有,小六就這樣平靜的講述著一個好像與他毫無關係的孩童的死去。

  可他眼角下那在一週裡好像被錐子鑿刻了的皺紋,沒能藏住他內心的悲痛。

  秋日清晨的暖陽照射到小六的臉上,他的眼睛又重新眯了起來,嘴角再次咧出弧度“大哥,你快去上班吧,我回去趴活了,明見”

  就像春的生機盎然,夏的浪漫浮華,冬的安寧沉靜,秋天,就像一位歷經人間百態,諳熟命途多舛的中年男子,已經走過了盎然,穿過了浪漫,為了那最終的安寧,只得堅強到滄桑滿面。

  或許每個人,都逃不過這命裡的秋天吧。

  9月末,一位過去要好的舞友阿飛來找我和其他兩個哥們吃飯,每個人都西裝革領,人模人樣的,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放蕩不羈一邊走路一邊塞著耳機做Pop的街舞少年。飯桌上,我們聊起了過去舞蹈帶給彼此的快樂,聊起拿過的獎項,創下的輝煌,還有臺下姑娘們的尖叫。只是誰都逃脫不了歲月這把刻刀,青春裡的光鮮和華美都會被它悉數刻進眼角的魚尾紋,埋藏在當年勇的話題裡。

  阿飛說,剛畢業那會,身邊跳舞的朋友還都在堅持,每週都會找個舞室聚一下,現在都找不到人了,就剩他自個每晚洗完澡在浴室的鏡子前翩翩起舞了。

  阿飛是東北人,我對阿飛的瞭解其實只限於舞蹈,四年前他來我家這邊念大學橫掃了本土街舞圈的所有人,他是我認識的跳舞朋友裡練舞時最專注的,也是唯一一個把愛好堅持進生命裡的人。不過後來被我反超了,讓我搶回來了本土第一的寶座,沒辦法,我就是受不了別人比我帥。

  除此之外,我還知道阿飛很喜歡笑,四年,我幾乎從來沒有聽他講過一件不開心的事,永遠笑嘻嘻,永遠生活太美好。有一次他丟了錢包,錢包裡除了各種卡之外還有剛取的兩千人民幣,但他的第一反應是立馬找出一根筆和一張紙,埋頭寫了半小時,然後咧著嘴對我們說“哈哈哈臥槽終於可以狠宰你們一頓了”,這才發現紙上寫的是下個月要蹭飯的人名單和詳細的時間安排…

  飯間阿飛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眼圈就紅了,要了一瓶白酒和六瓶啤酒,他從來不喝酒,他總說他喝這玩意就是毒藥,每喝一口都得少活兩天。另一個哥們前陣子剛因為中美異地和四年的戀人分手,一直嚷嚷著要喝兩杯,看到阿一現在捨命陪君子,大家的酒興都被點燃了。

  藉著酒勁,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訴說起各自最近生活的不如意,但觥籌交錯間沒有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有嘻嘻哈哈,互相指著鼻子嘲諷著對方的苦痛,很多事情,還真的是笑笑就過去了。

  阿飛一直沒有說話,還是笑,只是笑。

  他用迷離的眼神看著我“你知道為什麼我對舞蹈這麼堅持嗎?”

  旁邊的大宇說“豪哥我跟你說阿飛可是有故事的人,你們以前沒深聊過,絕對夠你寫篇文章的”

  我知道他有故事,一直都知道。

  這些年我認識或遇見過不少像阿飛一樣的人,每天都沒心沒肺的,恨不得把把嘴角咧到耳根,簡直覺得他們是在郭德綱的相聲里長大的孩子。

  可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總隱約覺得他們的心裡並沒有那麼多明亮,就像那句聽起來很矯情的話,笑的最開心的人往往也是哭的最傷心的人,這話其實還挺對的。

  越是拼盡全力的向陽生長,越是在為了甩開身體裡的陰影。

  那些似乎從來沒有灰暗情緒的,始終不願提及悲苦故事的人,心裡都不知道藏了多少疤。我們避而不談的,往往像極了我們自己。

  這是認識阿飛這些年,他第一次主動講述自己,“年幼的時候父母離婚,沒過兩年,媽就去世了,因為先天的遺傳疾病。從小到大我都是在姥姥身邊長大的,她是我這世上最親的人,也是唯一的。上學後,由於家庭原因,基本上都在四處轉學漂泊,我從來就沒有過什麼朋友,媽的病也遺傳到了我身上,身體一直很差,其實能活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好在後來接觸了街舞,跳舞對我來說遠不只是愛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說句誇張的,它是我的精神寄託。而且讓人開心的是,因為跳舞我認識了不少朋友,我對人生沒什麼想法,沒有奢求也沒有夢想,我就覺得能活著就很好了。現在每天早上游泳晚上跑步,儘量維持身體健康,使勁活,能和朋友們跳跳舞,偶爾像現在一樣破戒喝兩口酒就夠了。”

  阿飛平淡的講完這段話,只是講述,沒有任何對苦痛的傾訴和怨憤。大傢什麼也沒說,一起幹了杯中酒。

  “人活著必須他媽的堅強,除了堅強,一切都沒有意義。”這是那天酒桌上阿飛的結束語。

  走出飯店時夜幕已深,哥幾個一時興起想跳會舞,於是我們走到一個路燈下圍成一圈,用手機放起音樂,一人一段輪流跳了起來,沒有舞臺,沒有追光燈,沒有音響,沒有觀眾,只有我們自己。9月末的北京已經很涼,但大家都跳到大汗淋漓,坐在馬路牙子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能吃肉的時候就大口吃肉,想喝酒的時候就喝個痛快。挫折、苦難,悲傷、失落,迷茫、彷徨,離別、孤單,這不過是一個個兩字詞語,被它們擊倒的人,不過是不想再站起來的人。

  那晚阿飛接到的那個讓他忽然紅了眼眶的電話內容,是他姥姥去世的訊息。從小帶他長大的姥姥,他這輩子最親的人。我們告別時他告訴大家的。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過往生命的辜負。”我想起了狂人尼采的這句話。

  10月中旬的清晨,我繼續坐著六子的三蹦子來到公司,下車離開時六子叫住了我“大哥,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吃個飯”“有啊,五點下班,樓下等我”

  “對了,給咱這座駕洗個澡,晚上咱去點上檔次的飯店,就開著它去”小六笑著眯起眼睛,爽快的答道“好嘞”我也眯起了眼睛。

  下班後,小六如約而至,還真給三蹦子洗了個澡,那鐵皮鋥亮鋥亮的,我當時想著如果下一部變形金剛裡能出現一輛三蹦子,那絕對亮瞎中國觀眾。我上車給他指著路,小六繼續翹著二郎腿,老樣子,一邊向前開一邊回過頭和我聊著天,在一家朝鮮烤串城前我們停下了。

  小六下了車和我一起上樓,這是從七月相識至今,我第一次看到離開三蹦子的小六,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一直要要撬著一條二郎腿炫酷的開車,他的左腿是瘸的。

  我把店裡所有的招牌烤串點了一遍,滿滿一桌子的肉,然後要了一箱啤酒。

  “先說好了,今這頓飯我結賬。”我對小六說。

  “不行不行,憑啥啊,都說了我請你!”

  “行,那咱就看誰最後能清醒著出門,這會說的再瀟灑,一會喝的連爹媽都不知道叫啥了也是抽自個嘴巴”

  “哈哈哈,大哥,你可別逞能啊,我每天早上起了都喝兩盅才出去趴活的,你能看出我酒駕嗎?”小六沖我揚了揚下巴,一臉的傲嬌。

  “***你爹”

你是你自己堅強的後盾
你遇到的那點痛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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