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畫藝術發展的幾點思考?

中國畫歷經千載不滅,且能在新的歷史時期不斷以各種形式發展的事實,足以證明這門藝術及其所植根的中國文化歷久彌新的生命力。為使中國畫藝術繼續健康地發展,我們有必要回顧總結20年中國畫“現代化轉化”之得失,進一步審視並明確中國畫的特有品格,思考發展的方向。

一、回顧總結20年中國畫“現代化轉化”之得失,思考的意義大於具體的藝術創作。

總結任何一段文化藝術發展的歷史,都不能脫離產生它的具體社會歷史環境,近20年中國畫的發展也如此。長期思想禁錮之後的改革開放,使得近代“五四”新文化運動火一般的傳統得以復興和發展,無論是“85新潮”“尋根熱”還是“傳統迴歸”,都顯得迅猛而倉促。人們似乎覺得,瞭解世界美術發展的洪流、探求藝術與人的自身生命、文化、生存現狀之間的關係,遠比遵循一種現有的價值、在一種規範中進行穩定持久的藝術實踐更迫切和重要。上世紀80年代,不少畫家離開正滋養其創作高峰的民族文化土壤,到國外遠遊,是為了真實地把握西方現代藝術的發展,並最終對民族藝術有客觀、整體的參照和深入的挖掘。實際上,無論是身在東方還是西方,立足傳統還是現代,大多數的藝術家都經歷了這次精神上的“遠遊”。

當我們對這次“遠遊”的路程之遠、範圍之廣尚未及思索的時候,傳統也正在迅速地瓦解和流失。到目前為止,中國畫呈現出以不同的藝術觀念觀照民族藝術本體的多元化發展。總結20年中國畫“現代化轉化”,其得失是:打破了禁錮的框架,也動搖了建設的根基;強化了參照的形象,卻淡化了主體的意識;開拓了發展的廣闊空間,也流失了發展的傳統動力;增多了思考的機會,卻簡化了藝術的熔鑄;觀念豐富的更迭,也減少了精品的誕生;努力躋身於世界藝術,卻喪失了自身的話語權。看來,魯迅說的“吸收而不被吸收”,依然有現實的指導意義。然而,探索的實踐在一段時間內往往不能求全,總是需要解決舊的不足和開闢新的領域同時進行。

有學者指出,根據中國文化的特性和發展歷史,中國畫應基於傳統漸進發展,而不需要依循西方的突變。這無疑是真知灼見,但從問題的另一面看,正是由於中國文化的整體性特徵,中國畫得以超穩定的長期發展並高度成熟,在某些方面,也必然產生自身難以解決的桎梏。較之中國畫逾千年的歷史,這“現代化轉化”的20年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於是,我們總結20年中國畫“現代化轉化”得失的同時,再引申其積極的指向:一、我們正努力建立一個以世界美術、人類文化為標尺的大座標,來觀照、定位中國畫藝術,較之“五四”以來中西文化比較學的水平,這將是質的飛躍;較之西方,由於東文化藝術的特殊性的阻力和他們學習的不足,西方對完整意義的世界美術、人類文化的把握有著明顯的缺憾,我們則更勝一籌。二、“多元化發展”使得中國畫與世界各民族、各流派藝術展開廣闊的交流,隨著對自身傳統進一步的深入挖掘和整理,交流的進一步深入和系統化,中國畫的本體將得以彰顯和更生,我們將真正做到毫無芥蒂地拿來,任意驅使,豐富中國畫,使其具有時代的精神和囊括的力量。

二、發展最終要復興中國畫藝術的精義,應重新審視並明確中國畫的特有品格,承擔由此昭示的歷史責任。

(一)在東方繪畫藝術系統內,中國畫的品格是:中國畫囊括了整個東方藝術的精義,代表了東方繪畫藝術的最高成就。

在東方繪畫藝術系統內,真正原創的只有中國和印度。在中國與印度之間,中國對印度的學習不僅廣泛而深刻,甚至囊括而超越之。

從繪畫藝術本身看,在印度藝術中,印度繪畫的地位低於其舞蹈和建築,在實踐和理論方面都沒有發展到像中國畫那樣的高度。而且,隨佛教的傳播,印度繪畫的成果已為中國畫的壁畫吸收,這種學習後經士大夫的提高,由卷軸畫再影響壁畫,水平已超過印度,印度一些邀請中國畫師所畫的寺廟壁畫,即為佐證。從其他藝術對繪畫的影響看,中國畫以詩為魂、以書為骨,佛學對中國書法和詩歌亦有深刻而關鍵的影響,比如詩歌的音律講究最初就是受佛經梵唱的影響,從而最終形成嚴格的律詩,區別於其他民族的韻詩。而中國詩對中國畫、尤其是文人畫的高度成熟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從繪畫藝術的文化支撐看,傳統中國畫的文化源泉是儒、釋、道三家學術,其中佛學——作為印度的國學,雖許多內容在本國失傳,但卻被中國繼承並發展。

其他像日本、朝鮮、韓國受中國影響較大,東南亞則主要受印度影響。傳統日本畫獨具魅力,根基也在中國畫。

(二)由於中國文化的整體性特徵,加之中國畫藝術自身高度發展成熟,整個中國文化的成果在中國畫這一領域得到充分的延伸與結晶。中國畫藝術具備充分展現中國文化深度、廣度的卓越品格。

1.概括而言,中國畫是“天人合一”整體觀在繪畫藝術中的具體完整的生動體現,在協調精神與物質方面,有其他任何畫種不能比擬的豐富經驗。有一套獨特的語言系統,長於具體、真實地表

現“人”的因素——如人品、生命。以“和諧”為大美。

2.體現中國畫品格的內容蔚為壯觀,不一而足,若綱舉目張地講,筆墨完善的文人畫代表中國畫的最高成就和品格,筆墨的發展、完美伴隨著文人畫的發展並使其最終成熟。

有的學者認為文人畫不是中國畫的唯一形式,更有學者認為文人畫不是中國畫的源頭正宗,當作偶然的階段性產物或作分枝解,還有畫家響應,力倡回覆唐宋傳統。恐怕他們的視角,還是受了西方“具象與抽象”的影響,從而忽略了中國畫和中國文化的內在結構關係,及由此演生的中國畫發展的本質規律。在中國畫的傳統中只有“工筆意筆”“密體疏體”之分,且都是同時並行發展,或畫家兩體兼作的。文人畫集所有中國畫學之大成是不爭的事實。

中國畫作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其價值核心與發展規律也必須遵循中國文化這一整體的規範。中國畫發展的主脈是:基於形神辯證統一的“一元論”,不重形式上具象與抽象的劃分,而始終以氣韻神采的表現為高下;“以文為心”的一貫傳統直至文學、詩歌對繪畫更多的介入;藝術語言追求高度的有序化以呈現生命的和諧。所以,文人畫是中國畫生命發展的果實,果實的美不能等同枝葉的美,但果實的作用和意義卻是不可替代的。

如果說文人畫是中國畫的果實,筆墨就是果實裡的種子。這種子凝聚了中國畫生命歷程的全息內容,是中國畫在體驗人與自然的和諧、追求這種和諧至高境界這一根本任務在技術方面的最高成就,是中國畫對生命和精神直接表達的獨有能力,筆墨本身具備了獨立審美的價值,這是其他任何畫種的技術語言所不具備和難以企及的。

不能把握中國文化和中國畫的內在結構關係,不瞭解中國畫發展的本質規律,不明確文人畫和筆墨在國畫中的地位和意義,就會削弱中國畫在世界美術中的獨特價值,甚至喪失中國畫的精華,迷失中國畫的發展方向。

我們有必要將中國畫的這些品質與西方現代藝術發展做一比較。

西方文藝復興復活了古希臘科學理性的精神,但拋棄了柏拉圖寧靜的和諧,而代之以基督教式的精神與物質的分離,這是較之古希臘更徹底的“二元論”。作為精神產品的藝術從此走上絕對理性直線發展的道路。這種直線式的追求絕對理性的方法論,決定了西方藝術不斷自我剝離、否定,借主義更迭,觀念標新以求生存的發展道路。先是寫實造型對神性(還是人性的一部分)的否定,再是色彩對於造型的分離,再是抽象對於具象的否定,最後是觀念對於語言的否定。西方藝術發展的指向是對精神與生命的開掘,對精神與物質割裂傳統的認知和重建和諧統一的希望。

表面上,文人畫和西方現代藝術兩股巨瀾似乎合二為一了,但由於東西方文化的基礎不同,兩者在藝術實踐的方法和內容上也不同。我們應從方法論的高度洞悉“一元論”“二元論”的根本差異,以此分析不同方法論對各自藝術史和藝術實踐的具體影響,再來參照西方現代藝術,則能剝離諸多表象,避免盲目追隨和庸俗折中主義的泛濫。發揚中國畫藝術和中國文化的寶貴經驗,彰顯中國畫的卓越品格,最終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魯光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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