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淑敏自選散文集

General 更新 2024年12月25日

  疲倦是一種淡淡的腐蝕劑,當它無色無嗅地積聚著,潛移默化地浸泡著我們的神經,意志的酥軟就發生了。下面是有,歡迎參閱。

  :天使和魔鬼的較量

  一天,突然想就天使和魔鬼的數量,做一番民意測驗。先問一個小男孩,你說是天使多啊還是魔鬼多?孩子想了想說,天使是那種長著翅膀的小飛人,魔鬼是青面獠牙要下油鍋炸的那種嗎?我想他腦子中的印象,可能有些中西合璧,天使是外籍的,魔鬼卻好像是國產。糾正說,天使就是好神仙,很美麗。魔鬼就是惡魔王,很醜的那種。簡單點講,就是好的和壞的法力無邊的人。小男孩嚴肅地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還是魔鬼多。

  我窮追不捨問,各有多少呢?

  孩子回答,我想,有100個魔鬼,才會有一個天使。

  於是我知道了,在孩子的眼中,魔和仙的比例是一百比一。

  又去問成年的女人。她們說,嬰孩生下的時候,都是天使啊。人一天天長大,就是向魔鬼的路上走。魔鬼的坯子在男人裡含量更高,魔性就像鬍子,隨著年紀一天天濃重。中年男人身上,幾乎都能找到魔鬼的成分。到了老年,有的人會漸漸善良起來,恢復一點天使的味道。只不過那是一種老天使了,衰老得沒有力量的天使。

  我又問,你以為魔鬼和天使的數量各有多少呢?

  女人們說,要是按時間計算,大約遇到10次魔鬼,才會出現一次天使。天使絕不會太多的。天使聚集的地方,就是天堂了。你看我們周圍的世界,像是天堂的模樣嗎?

  在這鐵的邏輯面前,我無言以對,只有沉默。於是去問男人,就是那被女人稱為魔性最盛的那種壯年男子。他們很爽快地回答,天使嗎,多為小孩和女人,全是沒有能力的細弱種類,飄渺加上無知。像蚌殼裡面的透明軟脂,味道鮮美但不堪一擊。世界絕不可能都由天使組成,太甜膩太懦弱了。魔鬼一般都是雄性,雖然看起來醜陋,但騰雲駕霧,肌力矯健。掌指間呼風喚雨,能量很大。

  我說,數量呢?按你的估計,天使和魔鬼,各佔世界的多少份額?

  男人微笑著說,數量其實是沒有用的,要看質量。一個魔鬼,可以讓一打天使哭泣。我固執地問下去,數量加質量,總有個綜合指數吧?現在幾乎一切都可用數字表示,從人體的曲線到***的當量。

  男人果決地說,世上肯定有許多天使,但在最終的綜合實力上,魔鬼是“1",天使是“0"。當然,“0"也是一種存在,只不過當它孤立於世的時候,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不代表任一,不象徵實體。留下的,唯有慘淡和虛無。無論多少個零疊加,都無濟於事,圈環相套,徒然摞起一口美麗的黑井,裡面蜇伏著天使不再飄逸的裙裾和生滿紅鏽的愛情弓箭。但如果有了“1"掛帥,情境就大不一樣了。魔鬼是一匹馬,使整個世界向前,天使只是華麗的車輪,它無法開道,只有轔轔地跟隨其後,用清晰的車轍掩蓋跋涉的馬蹄印。後來的人們,指著漸漸淡去的輪痕說,看!就是歷史。

  我從這人嘴裡,聽到了關於天使和魔鬼最懸殊的比例,零和無窮大。

  我最後問的是一位老人。他慈祥地說,世上原是沒有什麼魔鬼和天使之分的,它們是人幻想出來的善和惡的化身。它們的家,就是我們的心。智者早已給過答覆,人啊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我說,那指的是在某一刻在某一個人身上。我想問的是古往今來,巨集觀地看,人群中究竟是魔鬼多,還是天使多?假如把所有的人用機器粉碎,離心沉澱,以濾紙過濾,被儀器分離,將那善的因子塑成天使,將那惡的渣滓捏成魔鬼,每一品種都純正地道,製作精良。將它們壁壘分明地重新排起隊來,您以為哪一支隊伍蜿蜒得更長?

  老人不看我,以老年人的睿智堅定地重複,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不管怎麼說,這是在我所有徵集到的答案裡,對天使數目最樂觀的估計——二一添作五。我又去查書,想看看前人對此問題的分析判斷。恕我孤陋寡聞,只找到了外國的資料,也許因為“天使”這個詞,原本就是舶來。

  最早的記錄見於公元4世紀。基督教先哲,亞歷山大城主教、阿里烏斯教派的反對者聖阿塔納西曾說過:“空中到處都是魔鬼”。

  與他同時代的聖馬卡里奧稱魔鬼:“多如黃蜂”。

  1467年,阿方索.德.斯皮納認為當時的魔鬼總數為133316666名。***多麼精確!魔鬼的戶籍警察真是負責。***

  一百年以後,也就是16世紀中葉,約翰.韋耶爾認為魔鬼的數字沒有那麼多,魔鬼共有666群,每群6666個魔鬼,由66位魔王統治,共有44435622名。

  隨著中世紀矇昧時代的結束,關於魔鬼的具體統計數目,就湮滅在科學的霞光裡,不再見諸書籍。

  那麼天使呢?在魔鬼橫行的時代,天使的人口是多少?這是問題的關鍵。

  據有關記載,魔鬼數目最鼎盛的15世紀,達到1.3億時,天使的數目是整整4億!

  我在這數字面前嘆息。

  人類的歷史上,由於知識的矇昧和神化的想象,曾經在傳說中勾勒了無數魔鬼和天使的故事,在迷濛的臆想中,在貧瘠的物質中,在大自然威力的震懾中,在荒誕和幻想中,天使和魔鬼生息繁衍著,生死搏鬥著,留下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祖先是幼稚的,也是真誠的。他們對世界的基本判斷,仍使今天的我們感到震驚。即使是魔鬼最興旺發達的時期,天使的人數也是魔鬼的3倍。也就是說,哪怕在最黑暗的日子裡,天使依舊佔據了這個世界的壓倒多數。

  當我把魔鬼和天使的統計資料,告訴他人的時候,不知為什麼,許多人顯出若有所失的樣子,疑惑地問,天使,真的曾有75%那麼多嗎?

  我反問道,那你以為天使應該有多少名呢?

  他們回答,一直以為世上的魔鬼,肯定要比天使多得多!

  為什麼我們已習慣撞到魔鬼?為什麼普遍認為天使無力?為什麼越是對世界一無所知的孩童,越把魔鬼想象為無敵?為什麼女人害怕魔鬼,男人樂以魔鬼自居?為什麼老境將至時,會在估價中漸漸增加天使的數目?為什麼當科學昌明,人類從未有過地強大以後,知道了世上本無魔鬼和天使,反倒在善與惡的問題上,大踏步地倒退,喪失了對世間美好事物的嚮往與信賴?

  :雪花糯米粥

  小蓉說:“我都要累零散了……”話還沒完,就睡著了。沒想到,眨眼功夫她一翻身,渾身的肌肉和關節就真的脫開了,好象有人把洋娃娃的縫線扯斷了那樣。

  小蓉的鼻子嘴巴胳膊腿的攤了一床,只有心臟和大腦還在正常工作,所以小蓉自己一點也不覺得痛苦,正在做一個飛翔的夢。但是眼睛耳朵什麼的就慘了,象一堆舊零伴。而且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天一亮,小蓉就會發現她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什麼也幹不成了。

  “咱們想個法子把小蓉粘起來吧。”見多識廣的眼睛說,它看過的書最多了,遇事比較有主意。

  一個聲音答了腔:“那當然好了。我贊成趕快把小蓉修好。”原來是趴在一旁的左耳朵在說話,它長得很漂亮,尤其是下垂的耳朵根那兒比較軟,這也是有福的象徵呢。

  “但是到哪裡去粘呢?修車鋪早就關了門。”鼻子甕聲甕氣地插話。

  大家吃了一驚,遠處的腳站起來問:“為什麼要到修車鋪去呢?”這也是大家莫名其妙的問題。

  鼻子聳了聳說:“只有修車鋪才有膠水啊,破了的自行車帶都在那裡粘得結結實實。要不我們到哪裡找膠水,把自己重新固定在小蓉身上?”

  大家覺得這個鼻子看起來窩窩囊囊,思維還挺敏捷。心想這也許和它經歷比較多有關。當人們誇獎一個人的時候,就說他的見聞廣,“聞”不就是鼻子的功能嗎!

  “哼!百聞不如一見。”眼睛不服氣地想。

  大家雖然覺得用粘車帶的膠水,把自家重新固定在小蓉身上,是一件不很雅觀的事情,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手扳著一個個指頭說:“離天亮的時間只有6個小時,我們要趕快找到把小蓉粘起來的膠水。馬上行動吧!”

  紅嘴脣說:“小孩的睡眠不是要保持8個小時以上嗎?我記得小蓉剛剛睡著,怎麼就過了2個小時了?手啊,你腕子上的表是不是不準?”

  手擺一擺說:“你一天吃完了飯就不管別的事,小蓉每天的睡眠根本就不足8小時,她要乾的事大多了。好了,我們先不說這個問題了,找膠水的事大。”

  “可是,除了車鋪,哪裡還有膠水啊?”鼻子發了愁,鼻樑上方出現了兩行小小的皺紋。

  眼睛不慌不忙地反問。”除了修車鋪,就再沒地方有膠水了嗎?修車鋪的膠水又是從哪裡來的?大家要動腦筋想一想,不要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腦躺在枕頭上說:“先到日用雜品店去找膠水,車鋪的膠水就是從那裡買到的。我只能給你們這一個答案,剩下的難題就要你們自己解決了。我和心臟留在家裡等你們勝利歸來。”

  心臟使勁地跳了兩下,表示自己的心情和大腦是一樣的。

  於是尋找膠水的隊伍就要出發了。

  計有:

  眼睛1只***兩隻眼睛爭執了一會兒,它們都搶著去,但總要留下一隻看家啊。大腦最後決定右眼睛去,因為人們在瞄準的時候,總是眯起左眼,瞪大右眼。這說明右眼的精神更集中一些。***

  左耳1只,***人們在傾聽遠方聲音的時候,總是愛把手攏在左耳殼上,說明左耳更細心。***

  鼻子1個。它的身體不大好,有些傷風。但它很勇敢地表示只要多戴上幾條手絹,就沒有什麼困難能嚇倒它。

  右手1只。理由就不必說了。

  左腳1只。右腳雖說在理論比左腳更強壯有力,但大腦認為左腳也很棒,比如人在跳遠的一剎那,騰起的是右腳,但力量是來自左腳對地面的最後一蹬。參加艱苦的工作,甘當無名英雄也是很重要的。

  還有噘起來的紅嘴脣也跟著去。本來大家說它就不必去了,但紅嘴脣為了爭口氣,證明自己除了會吃飯以外還有別的用處,一定要去,大家就帶上它。

  一行隊伍剛出了房門,突然從後面趕上來一個黑黑的影子,大叫著:“等一等我……”

  大家覺得它很陌生,軟囊囊的象個布袋子,就問:“你是誰啊?”

  “我是你們的鄰居啊。”袋子說。

  “可是我們都不認識你啊。”大家一齊說。

  “我是小蓉的胃。剛才紅嘴脣一動,把我也給吵醒了。我也要為把小蓉粘起來盡一份心力。”胃很誠懇地說。

  眼睛眯成一條縫說:“你這麼軟沓沓的,能做什麼呢?要是得了胃炎,我們到哪裡給你找藥去?”

  胃說:“我隨身帶著很多袋子,可以裝東西。還帶著錢包皮,胃藥。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大家就都為胃說好話,眼睛眨了眨說:“那就一塊走吧。”

  深夜的街道上沒有什麼行人,清冷的夜風吹過來,紅嘴脣凍得發白,大家關切地問它冷不冷,它哆嗦著說:“不冷。”左腿看到了,就招呼大家都坐到它的背上。一條腿在街上堅定地走著,不久就到了一家商店。

  商店裡亮著微弱的燈光,守夜的老爺爺正在抽菸。手指開始敲門,老爺爺說:“誰啊?要買什麼東西明天來吧。夜裡是不賣東西的。”

  紅嘴脣就說:“老爺爺,您開開門吧。我們要買一點膠水,這關係到救一個人的命呢!”

  老爺爺聽聲音是個小姑娘,就開了門,嘟嚷著說:“真新鮮,我在日用雜品商店一輩子的大門,從來不知道這裡的賣的東西還同救命有關。”

  左腳帶著大家走進去,說明是要那種粘膠皮帶的膠水。老爺爺把膠水給了它們,鼻子不放心地問:“老爺爺,這膠水的質量有保證嗎?”

  老爺爺說:“這種膠水粘的東西結實極了。以前作過一個試驗,用膠水把一枚金幣貼到牆上,然後讓大家隨便用手去摳。誰要是把金幣取下來了,金幣就歸他了。可是直到今天,也沒人有幸得到這枚金幣。”

  大家就高興地歡呼起來,說:“小蓉有救了。”胃撐開隨身帶的口袋,預備把膠水帶回家。

  老爺爺看看大家快樂的樣子,說:“我剛開始還以為你們說的救人的話,是騙我這個老頭子。沒想到真的和人有關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講結我老頭子聽聽。”

  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把小蓉的事告訴老爺爺。老爺爺聽完後,白白的眉毛皺起來,說:“這種膠水好是好,粘人是不行的。人是肉長的,車帶是橡膠的,不是一ma事。”

  大家急了,說:“那可怎麼辦?”

  老爺爺想了半天說:“我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也沒遇到過這種難題。我想,你們到中藥店去看看,那是給人治病的地方,辦法會多一些。”

  大家謝過了老爺爺,又走在空蕩蕩的馬路上,為了趕時間,左腿揹著大家,乾脆跑了起來,鞋底把路面敲得咚咚直響。

  好在中藥店不遠,一會兒就到了。手指就開始敲門、敲得關節都變白了,店裡還是一點聲響也沒有。右手想還是用的勁太小了,就攥摸成拳頭,預備砸一通。左耳急忙攔住它,說:“讓我仔細聽一聽,到底有沒有人?”

  耳朵趴在門板上,象個偵察兵似的,聽了又聽。大家屏住氣,不敢發出絲毫聲響。過了一會兒,左耳失望地說:“右手你不必白費勁了,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大家在黑暗中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它們的事連一點進展也沒有,甚至比剛出家門的時候還壞。那時還懷有希望,以為只要找到了膠水就有了辦法,現在連自己要我的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楚了。

  眼珠朝四周轉了一圈,有了主意。它說:“門是叫不開了,我看到那邊有一個排水溝,我們分頭鑽進去。”

  大家一聽,都說這裡一個好辦法。平時大家都呆在小蓉身上,以為自己和小蓉的身體一樣大。其實現在大家部分散成一部分,眼睛鼻子嘴脣很容易就通過了排水溝,手的麻煩稍微大一些,握成小拳頭也捅進去了。就屬腿最粗了,只好留在外面。大家原以為胃也擠不過去的,沒想到看起來龐大的胃,把自己縮成一條,好象空氣球皮的樣子,居然比鼻子還順利地鑽進中藥房。

  一進到裝滿藥櫃的庫房,鼻子就狠狠地抽動起來。紅脣說:“你是不是要打噴嚏?給你手絹。”

  鼻子說:“我再也不需要手絹了,我的病已經好了。你們沒有聞到這空氣中多麼濃郁的藥香嗎?”

  眼睛不耐煩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不說趕快找能當膠水的藥,老惦記著自己的那點事。快找。”

  鼻子不服氣地說:“我是在分辨藥的種類。現在我已經聞出這間房子的藥櫃裡,儲存著幾百種藥材。”

  眼睛說:“那你說哪種藥材能把人粘起來?”

  鼻子一下子矮了下去,說:“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趴在一旁的耳朵說:“我以前聽人說過有一味藥叫做補骨脂,你們說是不是象能治這種病的?”

  大家嘟嚷著補骨脂的名字,覺得比黃連甘草之類的名字是象得多,就分頭在藥鋪裡找開了。

  高大的藥櫃子在夜裡顯得黑黝黝的,好象一堵城牆。無數吊著銅環的小抽屜,關得緊緊的,一股股不同的藥氣從抽屜縫裡鑽出來,嗆得人只想打噴嚏。每個抽屜的小門上貼著一張小紙條,上面用墨筆寫著中藥的名稱。在陰暗的光線下,那些字象小青蛙,擠在一處分不清。

  眼睛湊過去,睫毛都蹭到木紋上了,才勉強看得清楚。它過一會兒就得請手給自己揉一揉,要不眼淚都流出來了。

  眼睛一行行一排排地看過去:“枸妃……當歸……生地……補骨脂……”哎呀呀,一直看到第5個櫃子第6行第3個小抽屜,才算找到這寶貴的補骨脂。

  當右手扯著抽屜上的小銅環,拉開抽斗的時候,大家都憋住氣,不知道將看到什麼樣的靈丹妙藥。

  好失望啊!抽屜裡是一些乾燥的草子,黑不溜秋的,象是一些沒長飽滿的豆子。它伸了一個懶腰,說:“這是誰呀?半夜三更的!有什麼事等到明天早上說不是一樣的嗎!”

  紅嘴脣一撇說:“那可不一樣!救人如救火,”

  抽屜裡的補骨脂撲嗤一聲笑了,說:“我可不用你來教訓我!這是什麼地方?是藥鋪。我知道人命關天。”

  紅嘴脣說:“我們要給一個孩子治病……”

  補骨脂說:“知道知道!請我去的多半是給孩子們治病,我一看你們這個樣子就明白了……”

  大家知道自己找對了人,就十分高興。忙說:“那就請您趕緊跟我們一道走吧。”

  補骨脂不慌不忙地說:“急什麼?那麼長時間都熬過去了,也不在這一天兩天的啊。總得等天亮了,同老闆說一聲………

  大家聽得莫名其妙,鼻於的傷風好了以後,恢復了敏感,說:“您是治什麼病的啊?補骨脂大哥?”

  補骨脂說:“我是專治小兒遺尿症的啊。”

  大家一時沒聽明白,補骨脂就給大家解釋:“就是治小孩尿床。”

  大家哭笑不得,小蓉是個漂亮聰明的小姑娘,從來沒有尿床的毛病。七嘴八舌地又把小蓉的情況說了一遍,補骨脂這才知道自己搞錯了。“可惜我治不了這個毛病,沒法把自己熬成膠,把你們的小蓉恢復原樣。”補骨脂抱歉地說。

  大家灰心極了,共同長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再到哪裡去找藥。

  突然從抽屜縫裡傳來咳嗽聲:“是誰這麼難過啊?你們的嘆氣把我的鬍子都吹到天上去了。”

  補骨脂說:“你們也不小聲些,看,把我的爺爺吵醒了。”

  從抽屜的最裡面蹦出來一粒老補骨脂,它的身上掛著草絲在輕輕飄動,這大概就是它的鬍子了。

  “我爺爺在這個藥店好多年了。每次抓藥的時候,因為它卡在抽屜縫裡,都被留下來了。它是這裡的老祖宗,你們請教它老人家吧。”補骨脂大哥說。

  補骨脂爺爺聽了大夥的話,說:“你們知道補骨脂還有一個名字叫什麼嗎?”

  大家心想,連補骨脂這個名字還是今天晚上第一次知道,誰還曉得有更神祕的名字?就一齊搖搖頭。

  補骨脂爺爺說:“我們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破故紙,就是說,稀奇古怪的舊故事,我們都知道。你們說的小孩得的這種怪病,以前也發生過。那時孩子們要學八股文,背很多古書。孩於們累壞了,一下子就零散了……”

  大家聽得寂靜無聲,紅嘴脣張成了一個“o”,耳朵豎成一個巨大的驚歎號,鼻子尖因為激動冒出了汗珠,右手摸成了拳頭。胃莫名其妙地疼了起來,為了不影響大家,胃趕緊吞了一片胃藥。只有眼睛還比較鎮靜,它若有所思地說:“那時的人們是怎麼救孩子們呢?”

  補骨脂老爺爺說:“趕快跑回家,用雪花糯米熬一鍋粥,給孩子們灌下去。糯米湯就會把孩子的骨頭縫粘起來。只要以後不再累著孩子們,他們的骨頭就不會散開了。”

  “噢!”大家恍然大悟。

  胃捂著自己的心口說:“我倒是裝過好多粥的,比如皮蛋瘦肉粥、蓮子銀耳粥、人蔘燕窩粥、百果八寶粥……糯米也盛過許多種,比如紫糕米、香糯米、絲苗糯米、鴨血糯米……只是沒見過您說的這種雪花糯米。我們到哪裡去找啊?找來了米,熬粥的時候還有什麼特殊的講究沒有?”

  補骨脂爺爺持持它的長鬍子說:“雪花糯米就是普通的糯米加上雪花就行了,熬粥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講究,煮得又濃又黏就成了。”

  大家牢牢地記在心裡,就要告辭出來,紅嘴脣突然說:“糯米倒是好找,可現在已經是春天了,要是天上不下雪,我們到哪裡找雪花呢?”

  補骨脂爺爺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爺爺也沒告訴我啊。”

  見多識廣的眼睛不放心地問:“老爺爺,您沒有記錯吧?平常喝的糯米粥,怎麼能把人的骨頭縫粘得結實呢?會不會人一使勁的時候就開了?”

  大家覺得眼睛對老爺爺有些不尊敬,但這個問題的確是很重要的,就等著聽下文。

  沒想到老爺爺並沒有生氣。它清了清嗓子說:“你們知道長城的那些磚,歷經千年而不塌,是用什麼勾的磚縫嗎?”

  “當然是水泥啦!”紅嘴脣剛說完,自己就不好意思了。那個時候,哪裡有水泥啊!

  大家急著聽補骨脂老爺爺的答案,沒人顧得上笑話紅嘴脣。

  老爺爺說:“粘長城的磚縫,用的就是雪花糯米粥啊。你們想,能粘得了抵禦強敵的長城,難道還粘不了你們的骨頭嗎?”

  大家總算放了心,謝過了補骨脂老爺爺和補骨脂大哥,重新鑽過小洞。鼻子由於太性急了,鼻尖上蹭了一團黑。

  “嗨!你們怎麼這麼慢?等得我急死了!”一直呆在外面的左腿說。

  大家邊走邊把補骨脂老爺爺的話轉告它。左腿發愁地說:“糯米倒是好找,只是這雪花……天氣已經這樣暖和了,從來沒有在這個時間下雪的紀錄啊。”

  正說著,鼻尖突然覺得一涼。緊接著,一滴小小的水珠落了下來。它趕忙去看別人,見到鮮豔的紅嘴脣上懸掛著一片銀亮的東西。

  “啊呀!下雪啦!”紅嘴脣大叫起來。

  眼睛說:“你真是想下雪想瘋了……”但它的話沒說完,就感到睫毛上蒙了一小片雲彩,天地間變得白茫茫。

  下雪了!真的是下雪了!

  無數小雪花穿著白裙子,從九天之上翩翩飛下。一邊飛一邊說:“我們也願意幫小蓉,快把我們收集起來,就可以熬出雪花糯米粥了。”

  大家正不知怎樣才能把小雪花儲存好,胃說:“看我的吧。”它象一個又輕又軟的大布袋子,張在天地之間,把雪花藏了進去。

  左腿揹著大家往回跑,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氣喘吁吁地回到了家,大腦忙問它們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大家點點頭,忙著熬粥。

  雪把雪花傾倒在小鍋裡,雙手把糯米洗淨加進去。爐火熊熊地燃燒起來,把大夥都映得紅彤彤。

  很快,雪花糯米粥就熬好了,比最名牌的膠水還要黏。手把粥鍋端到小蓉床頭的小櫃上,然後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大腦說:“一會兒,小蓉喝了粥,就成為原來的她了。我們就不再是現在的模樣了,大家有什麼告別的話嗎?”

  右眼說:“我的脾氣不大好,可能有得罪了大家的地方,請多多原諒啊。”

  鼻子說:“我的感冒,不知是不是傳染了大家?要吃點藥預防。”

  紅嘴脣說:“以後再見到大家的時候,我一定會變得更漂亮。你們可不要裝作不認識我啊!”

  左腿憨厚地說:“真想再馱大家走一次。”

  左耳說:“我聽到小蓉的媽媽好象醒了。我們可要快些!”

  只有胃什麼話也沒說。它是很想說點什麼的,可是剛才包皮裹著雪花,把它凍得夠嗆,直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呢。它想自己一說話,一定是結結巴巴的,別掃了大家的興,就沉默著。

  大家互相道了別,就安安靜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躺得平平整整。

  這時,以至在熟睡中的小蓉,象夢遊似的突然坐起身,端起床前小櫃上的粥鍋,說了聲:“好香啊!”一仰頭,就把雪花糯米粥喝了下去,然後又睡著了。

  雪花糯米粥在小蓉體內均勻地執行著,好象一股暖流。凡是它流過的地方,散開來的骨縫就彌合了。零散的小蓉又變成一個完整的娃娃了。

  眼睛、鼻子、紅嘴脣什麼的,都很高興。可是它們沒法表達自己的意思了。只有輕輕地晃動。

  早上起來的時候,小蓉感覺自己的精神比昨天晚上好得多了。她看到小櫃上的鍋,很奇怪。但她想,一定是媽媽昨晚上餵過她飯,忘記刷鍋了。小蓉就不聲不響地把鍋刷好了,放在原處。

  媽媽看到小蓉,說:“大早上起來,鼻子就碰了一塊黑!還不趕快洗乾淨?”

  小蓉照了照鏡子,鼻尖上真是有一片黑。記得昨天是洗得乾乾淨淨睡下的啊。她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好用香皂使勁搓鼻子。

  以後的日子好象和以前的日子一樣,一天天地過去。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當媽媽給小蓉佈置大多的額外作業時,聽話的小蓉皺著眉頭,並不說什麼。但是媽媽會突然聽到小蓉的身體裡發出一個聲音:“您知道嗎,小孩子的骨頭縫是糯米粥粘起來的啊!”

  媽媽就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把作業減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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