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旅館的散文
旅館無良伴,凝情自悄然。寒燈思舊事,斷雁警愁眠。下面是小編給大家帶來的,供大家欣賞。
***一***
離開公交站後,我在附近隨意找了一家旅館住下。
前臺辦理入住手續的是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臉小小的、下巴尖尖的,十分可愛。她問我打算住幾天,我想了想後和她說一晚上就可以了。
“身份證給我。”她說。
“等我找一下。”我把身後的雙肩包取了下來放在前臺,然後拉開拉鍊,從最裡層取出了我的證件遞給她。
女孩的眼睛盯著電腦螢幕,她沒有看到我把身份證遞給她。我輕咳了一聲後說道:“我的身份證。”
她這才注意到我伸到她面前的手,於是把握著滑鼠的右手鬆開,接過了我手中的證件,順便還說了一句抱歉。見我一直站在原地,便對我說:“你先到那邊的椅子上休息一下吧,等入住手續辦理好了就叫你。”
“好的。”
比起公交車上的硬座,旅館大廳的沙發還真是舒服。我靠在軟軟的沙發上,還不忘記把行李拉到自己旁邊。
沙發的右邊擺放著青花瓷的大缸裡面養了兩條錦鯉,一條是紅色,另一條是黑色。錦鯉遊動時撥開了本來纏在一起的水草,從水底冒出了透明的水泡。我有些好奇的探過頭去觀察那兩條魚,剛想把頭靠得更近一些,魚卻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鑽進了水草裡面,尾巴拍打水面濺起的水花灑在了我的臉上。我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水,這個時候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對年邁卻打扮時髦的夫婦。丈夫接過妻子手中的行李,隨後走到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妻子手裡拿著一個精緻的小包,邁著輕快地步伐走到前臺辦理入住手續。
丈夫低頭看著擺在桌子上的石蓮,又不時地抬頭看著站在前臺同女孩講話的妻子。
過了一會,妻子走了過來。她步伐邁的有點急,走到我旁邊的時候絆到了放在地上的花盆,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往前傾。我下意識的從沙發上彈起,伸出手去扶住她。她的雙手抓住我的胳膊,好一會才站穩了。
她放開了緊抓住我胳膊的手,然後笑著和我說:“謝謝。”
“沒關係。”
“笨老婆子。”丈夫責備的話語中透露出無盡的擔心。我微笑著看著他急匆匆的走到妻子前詢問她有沒有扭傷。
“小姑娘,給你添麻煩了。”丈夫轉身面向我,一臉抱歉的和我說。
“沒什麼啦……”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眼前這對老夫婦,我聽他們的口音不像是當地人,於是好奇的問道,“爺爺奶奶是來這裡旅遊的嗎?”
“哈哈,這是我和老婆子的蜜月旅行。”丈夫爽朗的笑著,並回答了我的問題。
“蜜月旅行?”我有些吃驚的看著他們,心中暗想難道他們是黃昏戀?
妻子有些不高興了,她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衣袖,沒好氣的說:“在年輕人面前這麼說多不好意思。”
“有什麼關係,這本來就是欠了你很多年的旅行。”
欠了很多年的旅行?對於丈夫對妻子說的話,稍稍提起了我的興趣。
“是很多年前就約好要一起旅行的嗎?”我問到。
丈夫看著妻子不好意思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是呀,本來在四十年前就計劃好的,不過後來因為工作的原因一直沒有實現。現在我們的孩子也成家立業了,所以我們也決定用餘生一起看看這個世界的風景。”
“很幸福呢。”我說。
稍微有些羨慕。
妻子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微笑著和我說:“你也會遇到陪你走下去的人的。”
我正想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前臺的女孩子讓我過去拿房卡。我同他們道了別,取了身份證和房卡後拖著行李去了房間。在走進電梯前,那對老夫婦還坐在沙發上,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彼此,丈夫的嘴脣微微動著,像是在說著什麼關切的話。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丈夫粗糙的大手輕輕撥開了遮住了妻子眼睛的髮絲。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二***
老旅館的記憶是童年的我對杭州最初的記憶。那年我十一歲,父親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意外地發現了我的近視,跑遍了公社醫療站鎮衛生院和縣人民醫院之後,父親賣掉了一麻袋麥冬帶著我在餘姚登上了一趟開往省城的火車。父親執拗地認為省城的名醫們肯定能讓他心愛的兒子長大後不戴厚瓶底似的眼鏡,儘管他本人已經戴著它生活了三十年。
這次註定無望的尋醫使得父親一路上憂心忡忡,直至我們走出城站出口處被兩個兜客的中年婦女牽走時他依舊憂鬱而冷漠,於是父子倆便來到了離城站足有兩站遠的“詠梅旅社”。這是一家街道集體性質的簡易旅館,位於小巷旯旮處一座龐大而雜亂的院落內。記得我一進門,便被院中晒得密密匝匝的床單棉被襯衣短褲和簇擁在唯一的水井旁洗臉刷牙的眾多住客驚懾了。我們住的自然是統鋪,當父親把只開一張床鋪但睡父子倆的要求向服務員提出時,開發票的男服務員一摔圓珠筆竟與父親發生了爭執,一個鑲金牙的女服務員走過來還用聲調婉轉卻又充滿譏諷的語言幫腔。父親馬上偃旗息鼓了,他明白憑藉自己笨拙難聽的方言根本敵不過城裡人的刁詐凶蠻,更何況兒子的眼病已使得他對此類嘴仗的勝負喪失了熱情和興趣。
這便是那個年代的都市留給一個鄉下男孩的不乏刺痛的記憶。然而,雖然我記住了夜中旅館那此起彼伏調門各異的鼾聲,以及早晨旅館門口排長隊的馬桶,但也忘不了巷口街上成排的商店、路燈、電車線杆和旅館裡那個和藹慈祥的洗衣老大媽。老旅館的簡陋混亂並沒能消弭我對都市的崇拜和嚮往,我模糊的視線中它的一切更像是一場渾沌不清真假交雜的幻夢。
再一次來到老旅館已是二十年之後,如今的我已在省城謀職落腳,使父親擔憂傷心的眼鏡早已牢牢地箍在了臉上。那個冬日的午後我是去找一位半生不熟的朋友的,目的是想通過他為我寶貝兒子的就近入托幫個忙,不意間竟騎入了這條記憶縈懷的陋巷。陋巷比記憶中更窄更深,而風火牆上塗著的一個個“拆”字預示了它即將的去處。循至巷底,“詠梅旅館”居然還在,只是少了以前的擁擠喧譁,只有幾個年輕婦女坐在門口織毛衣晒太陽。在高階賓館漂亮飯店四處開花的今天,躲在角落裡的低檔旅店越來越像一隻縮頭烏龜了。我在老旅館門口痴站的樣子終於引起了那些婦女的注意,其中有兩個停下手中活計上下打量我。此時的我不禁脫口問道:“統鋪多少錢一夜?”用的居然還是家鄉方言。婦女們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便用杭州普通話態度極好地告訴我:“我們旅社十年前就沒統鋪了,現在最便宜的是三人房,二十八塊一夜。”我探進腦袋張望了一眼,水井早已消失,小院裡空空蕩蕩,一些廢棄了的舊床架破被褥堆在地上,而那鑲金牙的女服務員和一副善相的洗衣老大媽更是無從尋覓。面對這物是人非的場景,我感覺昔日記憶如潮湧來,令人嗟嘆。真不忍相信二十年光陰的消逝竟會如此匆匆,歲月流變,物事滄桑,一切真是恍若隔世。
***三***
旅館不過是一個個陌生地界裡漂浮著的暫時安歇地罷。至於它是“春睡美”的粉豔,還是“某某招待所”的簡陋,還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豪奢,都難改它漂浮的本質。
哦,這一間旅店窗外風景真爽潔,床又舒適,溫度也適宜。多麼好,可惜啟程時間還是到了,你必須躬身將入住時亂丟一氣的衣服鞋子收撿進包裹,臨了,還要檢查了再檢查,生怕遺漏下東西,再想起,恐怕已是千山萬水的距離。
旅館的歷史太悠久了。我能查得到的遠,是它叫”驛站“的時候。一個”驛“字,帶來了鞍馬勞頓的累。漫漫古道,風塵烈日寒露,忽見遠處酒旗招展,繃緊的肌肉神經一下子酸澀無比。勒馬停蹄,小二小二地大叫,來一斤燒酒,兩斤牛肉,大快朵頤一番,酒酣耳熱後歪歪倒倒地上得木樓,四仰八叉地一躺,待到日頭升起,人馬俱又有了抖擻精神,重又三千里煙塵顛簸而去。
許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印象中客棧總和武林俠士聯絡著。一部《新龍門客棧》,更是把個破破的古代旅館搞得草木皆驚,什麼人肉包子之類的,老闆娘又風騷得邪氣,也是要命的。這樣的旅館還是不住為妙,就算絕頂高手,也難保不支離破碎。
當然唐宋時期的旅館給我的印象文氣了許多,那是趕考的秀才一批又一批地雲集。還有很多家道殷實的文人墨客出來遊歷山水,好不容易擺脫了家門古板嚴謹的拘束,指點江山,揮毫抒情之後,偶爾喝喝花酒,呷妓作樂在古代算是雅興。這就不曉得演繹出多少離恨愛愁的故事來,像玉堂春那樣用情至專的女子,當是前仆後繼,悄悄兒地溜進已經資財散盡的公子旅社房內,一番纏綿和盟誓之後,解囊相贈,趕考去吧!從此痴情女子將此生的全部希望寄託在了情人金榜高中後的迎娶上。然而好命的能有幾人?更多的是如杜十孃的悽怨悲憤罷了。
所以最喜的還是蘇小小,資助書生卻並不求回饋,愛而不得卻並不執迷,也不屑做姬做妾,瀟灑爛漫,縱情山水,隨性交友雅聚,恣意釋放展露自己的美。如此率性意氣,反而成了無數文人永恆的夢幻。
喜歡這種才子佳人的館驛客棧,那些摩挲過美人饋贈玉手的帳幔簾櫳朽爛了,但愛怨情恨的濃烈或薄涼卻總是不停地一間間演繹下去。
而我的愛情旅館卻發生在極其奢華的現代四星級大酒店,一直記得那個摩天大樓的頂層旋轉餐廳,察覺不出的緩慢旋轉裡,窗外的江城風景和對面坐著的那個人都在悄悄改變。那時的青春,有種同樣不易察覺的憂傷,有如風景裡絲絲變換的煙嵐。
痛是極痛的,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路過它,都不肯也不敢抬頭看那巨大的圓形剔透的旋轉體。好像如果,整個人還會被一圈一圈地繞進去。
像蘇小小一樣,早已放下並釋懷了。現在我喜歡更古舊的懷念。譬如我生命裡最早的那間旅館。
大概是在我五六歲的時候吧。嚴格說也算不上是旅店,不過是澡堂子。記不清是為了什麼事,就隨媽媽到了江蘇揚州。那時家境極度貧困,母親捨不得多花錢,就只好選了極其便宜的。要等到夜晚洗澡的人都散了,他們支起簡陋的木床,這才可以入住。一直徘徊在街頭等待,好不容易躺上床,我已是疲憊不堪。母親卻是好興致,說:還有熱水呢,可以免費洗個熱水澡啊,真合算哦。我是無論如何不肯洗了,霧濛濛的水汽裡,隱約一眼嘩啦啦沖水的母親,眼皮子就粘合上了。
無獨有偶,三十年後,我獨自帶上也只五六歲的女兒去海南旅遊。夜航班機,到了目的地已是凌晨一點多了,先還興奮異常的孩子已經睏乏得話都不想說了,不過很乖巧,也不鬧,緊緊地貼著我。我知道第一次出門的她,在如此深夜,又是如此陌生的地方,害怕得連鬧都不敢了。偏偏分給我的房間是個四間通聯的大房子。黑乎乎機關重重的樣子,別說孩子,連我都有點心荒荒的。但我是母親啊,趕緊鎮定自己,抱著那個小小的身子,柔聲撫慰。
好在很快就天光大亮了,窗外的海島風光豔藍豔藍的,一掃黑夜旅館的陰霾。在南國陽光裡邊梳著女兒的頭髮,邊決定:今天無論如何要換間溫馨點的旅店。
我受苦受難的兄弟呀閱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