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臺敘事抒情散文推薦

General 更新 2024年12月28日

  我們在品評散文的結構美時,就要善於找出組成文章各要素之間的內在聯絡,用立體的視角去透視,發現散文結構的整體美。下面是小編給大家推薦的龍應臺敘事抒情散文,供大家欣賞。

  :雨兒

  我每天打一通電話,不管在世界上哪個角落。電話接通,第一句話一定是,我是你的女兒。如果是越洋長途,講完我就等,等那六個字穿越渺渺大氣層進入她的耳朵,那需要一點時間。然後她說,雨兒?我只有一個雨兒。

  對,那就是我。

  喔,雨兒你在哪裡?

  我在香港。

  你怎麼都不來看我,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我昨天才去看你,今早剛離開你。

  真的?我不記得啊。那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再過一個禮拜。

  你是哪一位?

  我是你的女兒。

  雨兒?我只有一個雨兒啊。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香港。

  你怎麼都不來看我,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到潮州看她時,習慣獨睡的我就陪她睡。像帶孩子一樣把被子裹好她的身體,放周璇的《天涯歌女》,把燈關掉,只留下洗手間的小燈,然後在她身邊躺下。等她睡著,我再起來工作。

  天微微亮,她輕輕走到我身邊,沒聲沒息地坐下來。年老的女人都會這樣嗎?身子愈來愈瘦,腳步愈來愈輕,聲音愈來愈弱,神情愈來愈退縮,也就是說,人逐漸逐漸退為影子。年老的女人,都會這樣嗎?

  我一邊寫,一邊說:幹嘛那麼早起?給你弄杯熱牛奶好嗎?

  她不說話,無聲地覷了我好一陣子,然後輕輕說:你好像我的雨兒。

  我抬起頭,摸摸她灰白色稀疏的頭髮,說:媽,千真萬確,我就是你的女兒。

  她極驚奇地看著我,大大地驚訝,大大地開心:就是說嘛,我你半天,覺得好像,沒想到真的是你。說起來古怪,昨天晚上有個人躺在我床上,態度很友善,她也說她是我的雨兒,實在太奇怪了。

  昨晚那個人就是我啊。我把冰牛奶倒進玻璃杯中,然後把杯子放進微波爐。遠處隱隱傳來公雞的啼聲。

  那你又是從哪裡來的呢?她一臉困惑。

  我從臺北來看你。

  你怎麼會從臺北來呢?她努力地想把事情弄清楚,接過熱牛奶,繼續探詢,如果你是我的雨兒,你怎麼會不在我身邊呢?你是不是我養大的?是什麼人把你養大的呢?

  我坐下來,把她瘦弱的手捧在我掌心裡,看著她。她的眼睛還是很亮,那樣亮,在淺淺的晨光中,我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她年輕時的鋒芒餘光,還是一層盈盈的淚光。於是我從頭說起:你有五個兒女,一個留在大陸,四個在臺灣長大。你不但親自把每一個都養大,而且四個裡頭三個是博士,沒博士的那個很會賺錢。他們全是你一手栽培的。

  眼裡滿是驚奇,她說:這麼好?那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今年幾歲?結婚了沒有?

  我們從盤古開天談起,談著談著,天,一點一點亮起,陽光就從大武山那邊照了進來。

  有時候,我讓女傭帶著她到陽明山來找我。我就把時間整個調慢,帶她臺北一日遊。第一站,洗溫泉。泡在熱氣繚繞的湯裡,她好奇地瞪著滿堂裸身的女人目不轉睛,然後開始品頭論足。我快動作抓住她的手,才能阻止她伸手去指著一個女人,大聲笑著說:哈,不好意思啊,那個雨人好肥喔。

  第二站,搭公交車,紅五號,從白雲山莊上車。一路上櫻花照眼,她靜靜看著窗外流蕩過去的風景,窗玻璃映出她自己的顏容,和窗外的粉色櫻花明滅掩映;她的眼神迷離,時空飄忽。

  到了士林站。我說:媽,這是你生平第一次搭捷運,坐在這裡,給你拍一張照片。

  她嫻靜地坐下,兩手放在膝上。剛好後面有一叢濃綠的樹,旁邊坐著一個孤單的老人。

  你的雨兒要看見你笑,媽媽。

  她看著我,微笑了。我這才注意到,她穿著黑衣白領,像一箇中學的女生。

  :門沿

  2007年最末一個晚上,18歲的華飛去和朋友午夜狂歡。我坐在旅店的窗邊,泰北冬季的天空潔淨,尤其當城市的燈火因貧窮而黯淡,星星就大膽放肆了,一顆一顆堂堂出現。但是星星雖亮,卻極度沉默,下面的街頭人聲鼎沸,樂鼓翻騰。剛從街上的人流裡撤回,我知道,像河水般湧動的是情緒激越的觀光客,但是暗巷裡騎樓下,疲憊的女人正開始收攤,她們赤腳的幼兒蜷在一旁,用破毯子裹著,早睡著了。

  然後煙火,衝向天空轟然炸開,瞬間的璀璨,極致的炫美,人們雀躍歡呼。這是跨年之夜。可是,這不是神明的生日,不是英雄的誕辰,不是神話中某一個偉大的時刻,不是民族史裡某一個壯烈的發生,那麼,人們慶祝的究竟是什麼呢?

  想想看,你用什麼東西量時間?

  一隻沙漏裡細沙流完是一段時間。一炷馨香嫋嫋燒完是一段時間。一盞清茶,從熱到涼,是一段時間。鐘錶的指標滴答行走一圈,是一段時間。

  有時候,我們用眼睛看得見的“壞”去量時間。一棟每天路過的熟悉的房子,從圍牆的斑駁剝落到門柱的腐蝕傾倒,然後看著它的屋頂一寸寸擴大垮陷,有一天野樹爬藤從屋中昂然竄出,宣告完成──需要多少時間?

  有時候,我們用非常細微的“動”,去量時間。星星的行走、潮水的漲落、日影的長短,不都是時間的量器?在香港的海濱,我看每天金星出現在海平線的點,冬天和夏天不同。在臺北的陽明山上,我看夕陽下沉時碰到觀音山脊的那一剎那,春天和秋天也不同。

  你是否也用過別的量法?孩子小時,我在他們臥房的門沿掛上一個一米半高的木板量尺。每一年孩子的生日,讓他們站在門沿背對著尺,把他們的高度用小刀刻下。於是刻度一節一節高升,時間也就一節一節在走。

  南美洲有一家人,夫妻倆加五個孩子,每一年的同一天,一家七口一人拍一張大頭照,三十年不曾間斷。三十年中,紅顏夫妻變成老夫老媼,可愛純真的嬰兒變成心事重重的中年人。

  還有那瘋狂的藝術家,突然決定寫數字。醒來一開眼就寫,連續累積數字,吃飯、坐車、走路、如廁、洗頭時不斷地寫;搭飛機出國時,在飛機的座位上寫;到醫院看病打針時,在病床上寫;到教堂做禮拜時,在教堂的長板凳上寫。每分每刻每時寫,每天每月每年寫,數字愈來愈大,字串愈來愈長,藝術家這個人,是的,愈來愈老。

  寫“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時候,杜甫不是在記錄時間嗎?唱“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的人,不是在記錄時間嗎?Rembrandt一年一年畫自畫像,從少年輕狂畫到滿目蒼涼──他不是在記錄時間嗎?

  農業社會的人們認真地過春分秋分夏至冬至,難道不也是在一個看不見的門沿上,祕密地,一刀一刀刻下時間的印記?

  所以跨年的狂歡,聚集,倒數,恐怕也是一種時間的集體儀式吧?都市裡的人,燈火太亮,已經不再習慣看星星的移動和潮汐的漲落,他們只能抓住一個日期,在那一個晚上,用美酒、音樂和煙火,藉著人群的吆喝彼此壯膽,在那看不見的門沿量尺上,刻下一刀。

  凌晨四時,整個清邁小城在寧靜的沉睡中,2008年悄悄開始。我們行裝齊整,離開了旅店,在黑夜中上路,往泰寮邊界出發。五個小時的蜿蜒山道,兩天的慢船河路,冷冽的空氣使人清醒。我在想,在古老的湄公河上啊,時間用什麼測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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